《城中村》长篇小说连载41、42（作者：张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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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一可的姑妈给夏一可来信了，这次没有寄到学校，而是寄到村子。
        可可,你好！
        来信收到了，内情尽知，勿念。信中提到你已高小毕业了，开学就要进入中学的大门，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新的学习起点。从你毕业考试的成绩来看属于中上等，进入中学的大门要更加努力，扎扎实实的学习初中的各门课程，基本知识很重要，希你要加倍努力学习，为将来升学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你奶奶近来身体怎么样，代我向你奶奶问好。
        祝你努力学习
                            姑妈
                      X年X月X日
    这是夏一可姑妈的来信，泛黄的纸张记录着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夏一可有时会走到麦地边，静心寺清晰可见，一平一纵的土地上面是绿油油的麦田，远望南山，堡子的范围已经扩展的很大了，在大队砖瓦窑的上面，一片宅基地紧密相连，周围是渐渐长成的树木。
    在金水村小学念完书的学生有不少，学习还不错的，继续上中学；有的学得不好的就不上了，因为学不进去，也因为路程遥远，不愿意再吃苦，开始走向社会，也就是混社会，用金水村人的话来说就是学瞎了，再也不上学了，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破烂王的娃，学得还挺好，就是因为穿的破破烂烂被同学取笑，所以也就不上了。娃们家不上学了，也就没有人追究，九年义务教育就这样没有义务到他们的头上。
金水村的年轻媳妇从深圳回来了，听说是在深圳打工，至于干什么没有人知道，这是夏一可第一次知道深圳这个名字，那可是下一个油花花漂的地方，也是淘金的地方。她穿得很新潮，新潮到波涛汹涌！后来有人说，这女的在深圳做得是不正当生意，也就是卖淫。但是把钱挣回来是事实，给他爸他妈把钱挣回来了，还给家里也盖起了二层楼，这也是事实，有本事有能耐你也去盖么！其实，金水村的闲话摊子都能把这个媳妇淹死。她虽然没有呆几天，但是她走的时候是几个人一块走的，她们也要到深圳去。
 
高高家住了一个人，是这个人主动找来的，就住在高高家的二楼，一个月给一点房钱，这个人早出晚归，星期天休息，平时戴帽子，戴个墨镜，神神秘秘，谁也不知道他干啥。
“高高，那个人在你屋住着？”闲人问。
“干啥的？”闲人问。
“不知道么！”高家说
“也不是知青啊？”闲人说。
“看你说的，现在又不是六十年代，你以为还是那个年代，我还要向你报告。”高家说。
“我是闲人么，你应该向我报告。那个年代你要不报告你就要犯法。”闲人说。
“我也确实不知这人是干啥的，人家每个月按时给房钱，又不赊欠。”高家说。
“但是你还是要小心，因为你不知道人家底细。”闲人说。
    闲人确实是操闲心，姑且叫他大闲人吧，因为这以后金水村还将继续出现第二个闲人、第三个闲人，以此类推。
    闲人说得确实是事实，因为金水村自古就是乡党们在堡子里住着，人口不多，谁家是个啥情况都一清二楚，谁有个消息也都全村尽知。而且，金水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本村和本村人之间不通婚姻，不管你是哪个家族的，这也是金水村自古的规矩，乡党们也是遵守的。都是娶外面的媳妇，困难的时候甚至有甘省的、四川省的，还有山里的、东岸子、西岸子，经过几十年口音也变成金水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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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莲，馨莲。”夏一可家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打声，这时，天刚擦黑。
“咋了？”夏一可他妈问。
“延延他妈死了！”银针说。
“咋死了，晌午不是还见了，在他女子家吃得饭。” 馨莲说
“说是延延媳妇不给她吃饭。”银针说。
“净胡说，谁家媳妇不给婆吃饭！” 馨莲说
“是上吊死了，在她家的门框上！”银针悄声说。
“这老婆子，咋做下个这事情！”馨莲说。
“咱快走，人都抬下来了，几个人都去了，就等着给老婆子穿衣服。”银针说。
     两人说完就急忙往延延家去。
     延延也在堡子外住着，恢复高考后的两年，延延也参加了考试，可是因为差了三分，与大学失之交臂。乡党们都说延延学得好，肯定能考好，考好了就是金水村走出的大学生，就是公家人，就能吃商品粮，考上了祖坟就冒青烟，光宗耀祖。但是延延没有考上，延延也很悔恨，可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差了三分，就只能一辈子窝在农村了。延延他爸于是早早给娶了媳妇，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混自己的世事。延延他姐嫁给了本村的人，她没有出嫁到外村，而是在本村成了婚，虽然破了俗称约定的规矩，但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个很好的事情就是离他家近，随时能进门看他妈他爸。延延没有考上，而堡子的毛毛考上了，毛毛走得当天，堡子的锣鼓家伙就敲响了，这是多么大的喜事，金水村的大学生啊!从此吃得就是商品粮，国家分配工作，出来就是国家干部啊，这以后的日子是飞黄腾达。毛毛是欣喜的，毛毛是鼓舞人心的，延延是灰不溜秋的! 堡子敲锣打鼓送走毛毛走的当天，延延在自家的厕所哭了大半天。没考上就没考上，那还不活人了！
    自古以来就有婆媳矛盾的存在，金水村就遭遇了婆媳矛盾，延延就遭遇了婆媳矛盾。延延早早娶了媳妇，媳妇是个大个子，聪明伶俐，是初中毕业，也有文化，两人的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往日的龌龊似乎都不值一提，晚上和媳妇睡一觉，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老天爷造了男人，也造了女人，让他们行鱼水之欢，让他们生儿育女，这世间就活泛了。延延他爸也是个能行人，能掐会算，给延延娶了一房好媳妇，也算是有本事。可是延延他爸突然就有病了，再后来就阴阳两隔了，年龄也不算不大，延延哭得泪汪汪，这以后是没有了靠山，全凭自己一个人打拼。延延他爸死后，一家就只有三个人了，因为延延刚结婚不久，还没有娃，所以延延她姐也就来的勤了，他妈有啥事都和他姐说，不和媳妇说，也不太和延延说，有时候就去她女子家住几天再回来。
    因为吃饭的问题，发生的矛盾就多一些。延延他妈人老了，牙齿自然也就不好了，老化了，所以硬的东西吃不了，只能吃软的。而且她肚子不好，晚上也只能早些吃饭。延延媳妇自然是擀面、做饭，以前在家做得少，所以当了媳妇后才慢慢锻炼学着做，好在这媳妇聪明、伶俐，一学就会，茶饭也就做得越来越好，没有啥让人说闲话的。为吃饭的事情发生了争吵，延延他妈说吃饭没叫她，把她不当人，自从延延他爸走了，她受尽了熬煎，不想活了。延延媳妇回了两句，年轻火旺，可以理解，谁知道这延延他妈就不依不饶，延延劝也没有办法，就差给他妈跪下了。没想到，不等天黑延延他妈就上吊吊死了。延延哪见过这阵势，慌里慌张叫来旁边乡党帮忙，这就有了刚才银针急急忙忙拍夏一可家门的事情。
    人已经抬到床上了，就等着穿衣服了。人死的很匆忙，没有太多准备，那就按忙的这个情况去准备。该安排的就要安排，该叫人的就要叫人。找了一张床板，放到大房中间，延延家也是三间鞍间房，不过不大，是三间小鞍间房，把人放在大房，人要从从这里走。床板也是杂木的，几块木头拼凑在一起，枋（棺材）是现成的，因为老汉走了以后，就给老婆把枋做好了，平常用来放粮食。金水村人不忌讳这个，因为早晚都要入土，所以一般是一个人走了以后就把另外一个人的东西都慢慢置备上了，这也是提前做准备，免得事到临头乱了阵脚。
   几个女人给老婆子把衣裳穿好，男人们把老婆子就抬到大房床板上，然后支上方桌，摆上倒头饭，插上香蜡，然后急忙让人叫管事的来说一下下一步的事情。
“现在这就是天大的事情，延延。”管事的问。
“我听叔的。” 延延说。
“好，那我就给你安排。今天晚上就不要动了，把旁边的乡党先叫一下，让知道情况，说人突发紧病死了。让乡党先知道，明天早上来早一些，再叫堡子的乡党。通知人去报丧，给亲戚都通知一下。人死了，就没办法救活，延延，你首先不要乱，现在你就是顶梁柱，我们大家都围绕着你转，我给你管事也能管好。”管事的说。
“叔！”延延一下就跪倒在管事人脚底下。
“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干啥！”管事人急忙拉起延延。
“你放心，咱都严守秘密。给人帮忙就要嘴都严实。”管事人说
    第二天，乡党们看到延延家的门楼挂起了白灯笼，白灯笼是死人用的，就是在过年的红灯笼上糊上一层白纸，这就是白灯笼。院子里盘上了锅头，扯灶子，从乡党那里借来了桌子，长条凳子，碗，盆。妇女们开始做饭，因为三天时间都要吃饭，天大的事都要吃饭，吃了饭才能干动活。安排人挖墓，事情该进行的都要进行。
    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两个女子来哭得久久不起来，说可怜的妈呀，咋没说一声就走了，哭得死去活来，那哭声把人渗得慌，想不哭的人都忍不住抹眼泪，人人都说生儿好，其实最亲的还是女子，看女子哭得多伤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们窃窃私语，都议论延延他妈是吊死的，老婆子就能自己给自己下手，自己命丧黄泉，所以说媳妇不是怂包，对婆婆不好才把婆婆逼上绝路。延延和媳妇都一言不发，现在最为要紧的是先把人埋了，入土为安吗！
“你说，你说，咱妈是咋死的，都是你把咱妈逼死了！”延延他姐大哭大闹
“你个没良心的东心，咱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倒好，学没考上得了一身瞎毛病，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延延他姐依旧大哭大叫。
“你跟你媳妇都不是好东西，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延延他姐持续大哭大叫。她们情绪激动时扑向延延，把延延的脸都抠烂了，延延只有哭得份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忍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没有办法改变，等着赶快把人埋了，拉倒！
     起灵是在第三天早上，一大早，七点多乡党们都来了，抬棺的都是身体强壮的小伙子。院子里，街道上都站满了人，蹲的蹲，坐的坐，都在等待起灵的时刻。
墓地是在金水村南面的萘坎边，这是他们队埋人的地方，死人了都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
天气阴沉，慢慢就下起了雨，雨点和着哀乐，更增添了悲伤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已经到起灵的时间了，却有人挡住了。
    “延延要下跪，他对不起他妈呀！”一个老汉对管事的说。
“好我的娃他舅呀，延延这几天一直都在下跪啊！”管事的人说。
几乎都是好说歹说，事情居然进展到了这一步。
    “你看，雨慢慢下大了，不能让人都淋着！”管事人说。
    “延延，你过来，跪下！”他舅把延延叫到灵前。
     延延跪倒灵前，大哭着，他舅抽了延延三个耳光，延延在棺前磕了三个头才被人搀扶起来。
    “起─灵!”管事人一声号令，乡党们抬起了棺，鞭炮声响起，伴随着渐渐下大的雨，送延延他妈上山……
 
      此后，延延多少年都和他舅不来往，和她姐也不来往。后来，延延媳妇就生了个男娃子，延延也开始当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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