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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黉门内外》(长篇小说连载四)(张殿鹏)

发布日期:2022-08-29 10:36:35 



 
                                      第四章 军营里的情怀

                                                  一
 
        入伍这天,路松林和一个个整装待发的准战友们一样,胸披大红花。在欢送队伍里那一双双亮眸相送下,刚乘坐上停放在县政府门前去往火车站的敞篷大卡车,生产队长赵大叔起了个半夜大早,坐着儿子驾驶的四轮拖拉机栖栖遑遑从百里之外山谷里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站在车下,踮着脚仰头张望着、叮嘱着,“孩子,到军营后别想家。多写信啊!”
        “你一人参军,咱全队光荣。”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一书兜红薯干递给了路松林,“带上,这是咱家乡山坡地里的一点心意。甜,特殊甜,让别人也尝尝”。
“既烧心又死硬的玩意,谁稀罕呀!”隔着几个人站在靠后车帮的陈华吃醋了,睁着一双鼠眼错愕地藐视地说:“土老帽,一对兜里的货(白薯)”。
        “呦,你也在这个车上?”赵队长扭头见是再熟悉不过的陈华说:“你们既是同学又成战友了,多有伴儿。难得呀”。
        “谁稀罕!”傲慢并蛮横的陈华拉着脸没头没脑的又甩过一句。
         吃了闭门羹的队长赵大叔佯装没听见,把本想嘱咐几句仰着的脸又扭向了路松林。
这时,站在旁边也来送儿子入伍的陈华父母,在一双双嘲讽的目光追逼下,脸涨得如同熟透了的山里红。
“逆子,怎就不长记性。”父亲阴沉如水地盯着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心里责怪着。你已不是当年的毛孩子了,论个头比别人矮多少,还那么没脑子缺涵养,说话没分寸。
这若在平时,也许会上前狠狠地训斥一顿,或者骂他个狗血喷头。可今天不同以往,必定儿子要出远门,还可能一去就是几年,所以怏怏不乐的把面上唯一储存的微笑,都献给了站在跟前的赵队长。
别看这对夫妇都在县办企业上班,一个受人羡慕的煤矿工人、一个木器厂人人不敢得罪的食堂大师傅,时下山乡里少有的双职工。可在小得不能再小邻村小队赵队长面前,却不敢造次或小觑,因为他们知道,人家可曾是响当当的公社书记。不是因为三年困难时期生活窘迫,他那点薪水养活不了四世同堂一大家子,也不会违心当逃兵辞掉公职,说不准早就是县官了。如今的威望也不减当年,跺跺脚几乎整个山谷都要颤三颤。所以,两人都红着脸羞涩的来到赵队长跟前,“对不起,让你见笑了,都怪我们没训教好”。
其实,赵队长心里能舒服吗?只不过城府深有涵养罢了。见陈华父亲一个劲的替儿子说着拜年话,便乐呵呵地冲着夫妇俩儿说:“别责怪,孩子还小呢。”
“小啥?比人家松林还大一岁呢。”陈华父亲赶忙给赵队长转着面子,并又瞅瞅旁边低调而镇静的松林父亲。上前握住他的手,破例地替儿子陈华偿还着曾欠下的人情债,“犬子不懂事,过去有不对的希望多担待、多宥恕”。
松林父亲刚要说什么,“别——”
“诶,哪儿那么多事。人哪有不犯错的,以后改喽就是好孩子。”赵队长敞开了嗓门,并喧宾夺主的把松林父母给挤到了一边,俨然在送自己的孩子手举得老高拉着站在车上路松林的手,眼睁得老大斜视着心里一百个不忿的陈华。
直到卡车载着满面风光的小伙子们徐徐开动,赵队长还朝松林摆着手,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此时此刻,路松林眼里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凝聚成晶莹的泪珠,在爬行、在滚动,心里涌出一股酸不酸、涩不涩的感觉。在伴随着车轮起动回眸的刹那,目睹了赵大叔的淳朴与挚诚,看到了前来送行所有家人们那双双充满希望及期盼的眼神,也才好像陌生地发现母亲憔悴的面容,让自己增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牵挂。
连续几天,一列满载着身着绿衣帽北方热血青年的专列,绕过塞北群山、穿越华中平原、跨过长江沿着江南大地,吐着浓烟、喘着粗气,时不时鸣着悦耳的笛声,朝着祖国的南大门呼啸奔驰而来。
坐在靠车窗座位上的路松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偶尔探出头遥望着江南广袤的大地,偶尔融浸在车厢内响起的阵阵欢快愉悦的歌声里,偶尔埋头闭目沉思,耳畔时而传来队长赵大叔的教诲与叮嘱,脑海时而浮现出山谷里乡亲们送别时的,那张张熟悉而热情的笑颜。
一路思念,一路回首,一路遐想。下了火车又乘坐两个整天的汽车,终于到达了远离山谷、远离城镇,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来到了奋飞和向往的军营,开始了军旅生涯。
刚到部队宿营这天,路松林谨遵队长赵大叔的叮嘱,掏出书包里装着的红薯干请大家分享时,躲得老远的陈华撇着嘴嘀咕着,“真没劲,谁稀罕吃。”
“这是好东西,我们家那也有因涝洼地水气太大不甜。可我就是吃不够。”旁边的战友开着玩笑说:“不吃,可就真的成了白薯啦。”说着,没等路松林到跟前,自己先伸出了手。
当路松林笑容满面地来到一个黉门出来的同学陈华跟前时,只见他双手抱肩动都没动,不但眼皮没挑,而且还打着震耳欲聋的响鼻,在众人面前显出自己威风,给路松林一个下马威。可他没计较,只是乐呵呵的说了句,“嗯,是有不喜欢吃的”。
常言道,人分三六九等。同时入伍的战友,大多数很快就都适应了部队生活,并也都和睦相处。而陈华则不然,总觉得心不如愿,恨天地之大却容不下自己,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真是冤家路窄,黉门内与他姓路的相遇一个班也就罢了,来到部队还是虽不在一个连队,却是近在咫尺一个团。担心着有路松林那座高山,难显自己这块平地。
军营里的生活是紧张的、欢快的,而又是艰苦的。路松林常听从战争年代走来,又有和平时期体验戎马半生感触颇多的父亲说:“无论什么时候,想享福、想镀金或整天想睡温床就别当兵,别进军营。那不是求安稳做美梦的公子哥和纨绔子弟们想要的避风港”。
父亲的话他时刻谨记,也不忘恪守。因为那多年仰望的崇山峻岭、抬腿沟壑纵横的溪流,那大山里的旷荡回声和清馨恬静的空气成就了他酷似弱不禁风,实则体壮如牛的好体魄。困难和磨难也让他造就了一个倔犟刚毅、永不言败的性格。在他的心里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苦;在他的脚下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部队拉练他是旗手,建造营房他是主力,抢险救灾保护人民生命财产他又是先锋。
荣誉不争、有困难就上。短短的几个月,路松林成了全团的名人,军营里的表率和典范。
他的进步很快得到了首长的赏识,受到了战友们的羡慕。可唯独嫉妒心极强的他同学陈华不但不为同学、战友、老乡祝贺,而且自身感到了岌岌可危,惧怕同学加半个老乡风光了,又会压自己一头,担心以后回家探亲自己没面子,前途也难卜。所以,背地里又伸出黑手,没管住他那张臭嘴,揭发了路松林的所谓老底。
说,他家是从省城下放到山乡的,父亲正在接受改造他是“后门兵”。并诬陷他之所以那么激进卖力出风头,是因为别有用心图谋不轨,目的是掩盖身份等莫须有罪名。
那天中秋节放假,为化解矛盾路松林找到陈华交换很长时间意见。倒不是怕,这也是他早就想与同学加老乡唠唠嗑的初衷。可事情的结局,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尽管自己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刚愎自用的陈华不仅没上心,也没入脑,致使谈话以不欢而散告终。
“难道,我们非得要到‘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的地步?”临走时,路松林依然微笑地看着陈华,“咱俩儿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搞得泰山不下土的?”
“说得倒轻松。”陈华脑袋一歪楞,强词夺理道:“你吃干饭,怎就没想到让别人喝口米汤?”
更让人嗤之以鼻的,说路松林报上发表“再论军地关系”、“什么是现代军人”等文章,是含沙射影都是冲他来的。此后,陈华依然我行我素,不惜一切代价贬低埋汰他的同学路松林。
不久,有些事传到了某部首长耳朵里,并得知军营里炒得沸沸扬扬的“后门兵”,居然是他当年自己老首长孩子。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也不乏有挖墙角之嫌。说他属下有个营缺文书,要他去就任。这虽是一桩好事,也是多少人巴不得的。可性格倔强的路松林知道后,却被他直言不讳的一口拒绝了。
他说:“既然人家说我不是从正当渠道来的,那就更得避嫌”。
就这样,那位爱才而又懂得松林心思的首长,二话没说,也心甘情愿地尊重了他的选择。

 
一年后。
果不其然,路松林在所在军营又脱颖而出,以雄厚的实力,验证并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凭着扎实的功底,靠自修完成并拿到了大学本科毕业证书,为自身发展和进步丰满了羽翼。相继,伴随着部队不拘一格选人才的新政推出,他又以德才兼备的信誉,跨越了仕途上的一步一个台阶。由起点班长、副排长,逐级戴上了少尉、中尉的肩章。
不久,他又以思想政治考核、文化知识和有关军事科目的应试,一次次获优独占鳌头,晋升到了上尉连长职衔。
“‘老子英雄儿好汉’。此话,有时不无道理。”一直关心着路松林的那位首长,听说他靠自身实力进步很快,颇有感触地说:“像他父亲当年一样,宠辱不惊,有一股韧劲儿。人才,难得呀……”。
让路松林感到欣慰的,不仅自己迈出了新的一步,家里的喜事也频传,接踵而至。不仅身在远方的两个姐姐都有了如意郎君,在知青点所在地参加了工作。大姐大学毕业,进了行政机关。二姐从事医学边工作边备战,待来年迎考研究生。而且还从大山深处传来了做梦都没敢想的佳音。父亲落实了政策,得到昭雪,组织上安排全家回省城就职。可父亲说,过惯了安静、清馨生活,舍不得离开挚诚、淳朴的山里人。经请示组织同意,一家留在山城,并暂时安排他就任县政府副县长之职。
爸妈:松林也没给你们丢脸,没让包括那位首长在内所有关心我的人失望。
从未有过想家的路松林,今天站在营房外,仰望北方的星斗,心潮澎湃地默念着:放心吧!儿子虽没能迈进高等学府的大门,但也已不是来时的中学毕业生啦。
“咋的?难道只有你行,我就不信这个邪!”嫉妒心极强的陈华,看着一个黉门出来的路松林步步登高,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越加不是滋味儿。他昼思夜想,不看别人的努力和付出,把一切心思又都想在了歪门邪道上。投机取巧,尽管使出了时下地方盛行拉关系、走后门的浑身解数,可还是没能如愿以偿,肩上班长前面的“副”字仍没摘掉。
那天,陈华走出营房,独自站在汩汩流水的河畔,仰天长啸,“不公啊!怎会如此的不公?”。
不知了怨天,还是怨地。乃至,把满腹怨恨都归咎在了当年山谷里教他们的老师头上,“太偏心了,一个黉门出来的,为何让我们相差得这么远?”
就连父母每次来信叮嘱的,“别再任性,耍小孩子脾气。该成熟点了。”、“谦虚才有进步,有些事得多像人家路松林学习。”句句苦口良言,却都被他置若罔闻,暗地里试问父母,我们俩儿谁是你们的儿子?
总觉得怀才不遇的陈华,嘴上不说心里暗想,“军营里我不如你,总有咸鱼翻身的时候”。他把所有希望,又都寄托在了时来运转的那一天。如何出书#怎样出书#企业出书#企业如何出书
也就在这时,虽然国内政治、经济皆日趋了稳定,但国际形势并不太平。南疆边陲,有个被我国喂足了的邻国背信弃义,翻脸无情,扰我边民侵我国土。迫使我军不得不加以防范,做好备战的前瞻工作。
作为首批连排官兵,来军校集训的路松林。到校没几天,就被教官看中安排他为学员领班,并且明确自己不在场时,由他全权负责。实则,成了名义上的二把手。
一天,进行野外训练。路松林组织好集合队伍刚要出发,瞬间发现后排有个女兵仪表不整,一缕长发钻出帽檐垂在耳下。
“出列!”一向带兵严谨的他,满脸严肃地勒令这位女兵向后转,“自己去看看,像个军人吗?”。
他嘴还叨咕着,这样披头散发的,不用敌人开枪,拽着头发就得当了俘虏。
女兵大气没敢出,因为之前不止一人领教过尴尬和难堪,所以悄悄地走到身后玻璃窗前。不看则罢,一看自己都掩饰不住了羞愧。
晚上躺在床上,熄灯号子已吹过多时。这位女兵还辗转难眠,为自己的大意导致众人面前出丑而懊悔,为成了男士们的话柄而恼火,也为路松林这个“见习”教官翻脸无情,不顾女孩儿的颜面而愤恨。
突然,不知是谁还没睡,也还在思忖着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奇的低声说:“唉,就说咱们那个临时教官吧,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浓眉大眼长得多帅!可就是脾气怎也跟他对不上号。”
“可不是的。你看今天那出,多让人下不来台”。
女兵也和军营外的少女们一样,一旦有了闲暇就都喜欢对男生评头品足,也不管她是喜爱还是憎恶人家。
“要我看呐,他哪都没地挑,就是说话吐字不清满口东北味儿,山里腔调。”
“可不是的,名字起得也古怪,姓‘鲁’名还叫什么‘怂吝’。不知他爹妈咋想的。”
“是呀,那天听他自报门户后,我也在琢磨。”旁边的这位笑着否定道:“不过,我听着倒像叫‘陆松林’”。
路松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道真得是他?”。
如同重锤,蓦然敲开了靠里边因难堪还在烦闷姑娘,尘封多年的一扇窗户:
那年临别时,我们还都十一二岁。他瘦弱得还赶不上我的体重,而今晃在眼前的是那么高大健壮的身材,一双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的大眼,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还有当年松林哥的影子。
这一夜,她失眠了。
次日清晨,起床的号声响过,她洗漱完毕就匆忙来到操场,因为她知道他们这位代理教官每天来上操都是身先士卒。见他又站在那里即刻走到跟前,二话没说,便冒昧、唐突而又腼腆地试探一句,“请问,你的姓(LU)是道路的‘路’吗?”
“啊——”。
路松林惊异地睨视着面前的女兵。白皙红润的容颜,镶嵌着一双清澈亮丽的双眸,身材窈窕、洒脱英姿,举止端庄、话语柔和。从未细腻端详过女孩子的路松林,惊艳地发现眼前的少女,与昨天露着那缕头发的女兵判若两人。
顿时,他也感觉并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和神态有失了常理,羞涩不安地低下了头。
但是,心里似乎完全明白了她是为昨天的难堪,来找茬或讨说法的。可没等他该如何对答,女兵却捷足先登又来了个设问:“如果没猜错,你今年应该二十五岁了吧?”
“啊?!你……”
突如其来,而又酷似了如指掌的问答,让路松林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予以肯定还是否定,女兵见上早操的官兵都已入场,不知是觉得不便还是心中已有了谱,回头又递过一句,“今晚是休息日,咱池塘见。”
说完,俨然她就知道,心中的这位教官不会负约,莞尔一笑,头都没回地径直朝前跑去,披着晨曦的曙光融汇在了队列里。
望着如花似玉少女的背影,他“噗嗤”的笑了。心里说话,你不就是气不出,还想找我算账嘛。好,给你机会。
傍晚,残阳的余晖把天边那大块云朵染得血一样红,折射在池塘里。欢快的小鱼飞腾跳跃,泛起一道道的涟漪。路松林坐在岸边,仰望着那留恋晚霞天空中翥翔的群鸟,神情专注地观赏着奇异美景,女兵什么时候伫立在跟前他全然不知。
“对不起,有点事来晚让你久等了。”突然,女兵的歉意拉回路松林的神往,并打破了目光偶然碰撞的尴尬。
沉默,无声的沉默。
路松林站起身矜持的呆愣着。
许久,还是女兵胆大心细,“请别介意,你原籍不是东北吧?”
“对呀,你怎知道?”
一问一答,豁然提醒梦中人。女兵有失稳重的一个箭步上前拽住路松林的手,惊呼道:“松林哥,真是你呀!”。
路松林被这他乡遇故知的一幕,惊呆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你吗?柏枝妹。”
两人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摇晃着、掐捏着、捶打着,如不是军营、若不躲避周边走动人群的视线,他们也许像儿时、像城里人那样毫无拘束、毫无芥蒂地拥抱在了一起。
两人并肩坐在了散发着余热池塘的坝沿上,眼里都噙满着泪花,倾诉着多年来的离别之情和思念之苦。听了路松林说,别后这么多年,他们全家从没间断地打听、询问她家的去向和地址,怎奈毫无音信后,柏枝泣不成声,“我们何尝不如此。每天都牵挂、都叨咕、都思念”。
两人说到若没昨天早晨的那场戏,说不定你我就又擦肩而过,或许这一生就都怀着儿时的记忆度过了。
心情激奋,既悲又喜。
随之,路松林的话题跟着思绪又追溯到了那次大院离别后的情景。
“那天坐上车我们经过几天的颠簸,才到了一个人烟稀少偏远的山谷。开始父亲闷闷不乐,保持着沉默。而母亲就是想不开,背地里抹着泪水发着牢骚,认为是卸磨杀驴,战争年代南征北战,刚过上几天消停日子就落得被撵进山旮旯的下场。可后来一琢磨,是我们误会了,人家那是变相保护,不但父亲再没遭到折磨,而且还遇上了生产队长赵大叔一家善解人意,菩萨一样好心肠的人”。
听到松林说,刚来军营那些日子还真想念他那山谷的第二故乡时,柏枝揩一把悲喜交加的泪水,说她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们去了西南人口稠密大省的一个城镇。远离周边群山,视野开阔、环境优雅,还是个极其文明的古镇,交通也非常方便。可就因为那里喧闹和繁华,才闯进了风口浪尖。没等站稳脚跟,父亲就成了标本和靶子。脾气本就不好的他,受不了屈辱,当然要以理据争。可理到哪去讲,与谁去讲?母亲不忍看着无情的虐待,又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绪,所以几次试图了却残生离开是非之地,幸亏次次好人相救”。
说到这,柏枝脸上泛起一丝绯红的晕,瞥一眼松林继续说到:“之所以父亲遭了老罪,是因为与她有着一定的关联”。
原来,监管父亲的镇干部,有个大柏枝三岁半精不傻的儿子。可能考虑她家是走背阴的外地人好说话,所以时间不长就一厢情愿地做出了臆想,要给两个孩子定亲。开始,父亲还以为是说说而已,没往心里去。可柏枝还不满十五岁,人家就又托人几次上门提亲,见屡屡不成便倚仗权势亲自出马。
人在屋檐下,母亲为了去一桩心事也想在当地有个依靠,心里动摇了不说,还当上“媒婆”做起自己女儿工作。
三年前,就在眼看搪塞不过去的时候,新一年征兵开始了。
那天,她把报名参军的想法一说,父亲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我已给你报了名……”。结果没负所望,除政审家庭状况一栏还存有一点所谓“瑕疵”之外,年龄、身体等各方面条件均够得上甲等兵。
“不然,到哪儿去找我的柏枝妹呀!”路松林兴奋地说。
“可不是的,不是上天的安排,也是命运的注定吧。”
“毋须可否的,倒是够蹊跷的。”路松林注视着柏枝,“怎就这么巧合,把你给我送到了身边,而且是怀着怨恨相认的”。
两颗信奉科学的心,在颠簸、在跳跃、在遐想;两个情窦初开而又别离单思的大男大女,无需海誓山盟,无需信誓旦旦,终于摆脱了曾因社会环境、家庭背景的影响和禁锢。
总算回归了儿时埋在心底、扎根脑海曾有过的单纯、信赖的真爱,总算领悟并品尝了时光的可贵和爱恋的甜蜜,陶醉在了幸福之中,也总算找回了各自能够托付终身的归宿。
“做梦都没想到,我们还能有今天!”柏枝华蜜地伸手杵下松林鼻子,又告诉说:她们一家已回省城并搬进大院。两个哥哥也都参加工作,一个就业省政府,一个正在读研,并都有了理想的另一半。
“今天,我也终于找回了思念多年的……”柏枝亮眸圆睁镶有深靥绯红的脸颊,露出少女的羞涩。

 
时间过得真快。
说话间,一轮尚阙欲满了的圆月,穿过柔和如絮轻盈似缕的迷雾,从远山凹缝里缓缓钻出,把她那艳丽杏黄满身皎洁的清辉撒给人间,投向脚下的池塘,波光粼粼,展示出夏秋之交月朗星稀、白云飘荡的美景和夜色。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腕看一下表,又都心有灵犀地瞅瞅对方,顿时也都想到了一起。
“呃,时间不早了。”
“我们回吧!”柏枝跟着的话音未落,两人又都面带含蓄的笑意迅速站起。
他们出来,虽然也都和首长或战友打了招呼,但必定是军营,是有纪律约束的地方。所以,没用相互提醒,就都不谋而合地挪动了脚步。
回到营房后,恰好熄灯号刚吹过。见战友们都已躺好休息,精神亢奋的乔柏枝怕影响大家,没顾得洗漱蹑手蹑脚地刚躺下,脑海就又浮现出多年来,乍和松林哥在一起那和美、温馨的时刻。
“诶,谈得怎样?”左侧微胖装睡的姑娘,突然翻过身问道。
“什么怎样?”柏枝故作不知的悄声反诘道。
“别装了,人家都看到了。”随之,又有几个人起着哄,“很好!天生的一对。什么时候吃喜糖?”
“人家闪婚,你们是闪恋。”
“讲讲,你们是怎么恋上的。介绍下经验,让我们也学学。”
“还用说,不就是那绺头发牵的线嘛。想学还不容易,赶明儿,你也弄一绺试试”。
一个个,就像都没谈过恋爱,好奇的试探或追问着。逗死人的,是这位军营里最矮,大伙儿都叫她“矮妹”的姑娘说得更到位,也更幽默,“几根散发,就把两人给拴到一起了。这好事,咋就没让我遇上。哪天,我也多露出几根。”
“那你就该应接不暇喽。”来自大草原,操着蒙古包口音的红脸姑娘嬉笑道:“知道你有这奢望,入伍时我给你牵来几匹快马好了”。
任凭大家怎么说,乔柏枝除担心因自己而让全宿舍挨通报,时不时地打着“嘘——”的手势劝小点声外,就是借着熄灯后室内的一片黢黑掩面偷笑。心里想着,就你们这帮嘴,说了还不得留下整天敲打我的话柄啊。再说,对我松林哥也没啥好处,他必定是有教官职衔的人。部队纪律严明,不能让他背上明知故犯的嫌疑。
“好啦,时间不早了,不说你们也都睡不着。”乔柏枝低声风趣地做着交代,“其实,并非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一个大院的邻居。”却缄口没提他们儿时的纯真恋情。
“别逗了,邻居还用跑那么远去叙衷肠。”矮妹惊叫道。
“咳咳……”窗外有个男音干咳几声,随之离去。尽管别人都没留意,可柏枝已听出,这是松林哥在告诉大家,过点了,有话明天再说。因为她知道,今天轮到他值班在查岗。
这一夜,柏枝失眠了。睁眼闭眼,满脑子闪现的都是大院离别时的瘦小男孩儿她的松林哥,而今这位彪悍英俊令自己难堪的上尉代理教官。回想着儿时岁月的美好,思量着今朝幸福来得这么不易,盼望着早点天明多睹一眼松林哥那让她找不回儿时影子的容貌。
然而,哪怕极其短暂爱慕相聚的时光,身为军人都是宝贵值得珍惜的。
这一夜,路松林能平静吗?他那颗热血男儿的心,在为与柏枝妹别离如此悠久,又失而复得地如此蹊跷而欣慰、而陶醉、而忏悔。
因为,集训很快就已结束,他们又都即将回到各自所在军营。因为,也就在这相见恨晚的时日,枉我之心不死的邻国背信弃义,屡屡发起挑衅,并越界骚扰。忍无可忍之下,我军不得不自卫反击,痛打顽敌。路松林所在部队位居阵地前沿,他身为主力营的上尉连长,又怎能不率先请缨奔赴前线?
那天下午,整装待发的路松林刚走出营房,惊骇地发现柏枝步履匆匆地朝这里走来。
“呀,难道她听说了。路松林知道两个营地不但相隔百十来公里车程,而且还得五六公里的徒步,又是边境炮火连天的非常时期,他以百米散跑的速度迎上去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事,你想让我整夜的失眠呐!”柏枝丽眸瞟他一下,“当然,不该全怪你,是对面邻国的那帮狼造成的”。
的确,自打那天分手后,她就想到了身为边防军人,两人随时就会奔赴战场,但没想到来得竟是这么快,也没想到她松林哥居然招呼都没打,就要悄无声息的奔赴了疆场。
“呃,原来为这事啊。”路松林佯装恍然大悟并故作震惊的说。
“不值得吗?”柏枝亮眸瞪得更圆,直视着路松林,“我倒不是来和你兴师问罪的。可你想过没有,大院一别失去你的那几千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度过的。思念、祈盼、憧憬、煎熬,直至笃定,找不到你宁愿孑然一身……”。
“能不理解嘛!”路松林被柏枝发自肺腑的攻心话给说得无奈,才掏出了装在衣兜里,待出发令下达前那一刻投入邮箱寄给柏枝和父母的两封信。
展开给她的那封已被装得褶皱了的信一看,柏枝噙在眼里许久的泪水,再也收拢不住了。
柏枝妹:
“别怪我没提早告知你。且不说我们该恪守的纪律,就说战争的残酷性吧,我又怎能忍心还给你添忧,提早为我……
我们多年后的这次重逢,不该来得这么早”。
路松林扰乱了柏枝阅览的视线,抢过话说:“再晚点儿。一旦,我光荣了,就不会让你雪上加霜。
没容他把话说完,柏枝举手捂住松林的嘴,脉脉含情地说:“那我也就冲上去,让战火成全我们。两颗光荣的灵魂,再双双归来。”
次日,柏枝带着如意的心情返回了营地。得知松林出发前的那一夜,她站在营房的院外徘徊着、眺望着、思念着。早已红肿的双眼,再次淌下了牵挂、留恋和对敌仇恨的泪水,嘴里默念着,“我等你,等你凯旋,等你回来”。
两天后,乔柏枝这个后勤代理排长巾帼不让须眉,也递交了请战书,跟随供给队伍奔赴了前线。
连日来,我军喜报频传,各参战部队都战功累累。在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的战况下,不但需要睿智有良好的判断力,而且还要有胆识敢于冲锋陷阵。而路松林恰恰兼备,带领连队穿密林、越沼泽、翻迤逦,明里暗里如雄狮似猛虎与敌周旋。平日看似文弱书生的路连长,战场上却展示出文韬武略、胆识过人,不愧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可喜的是柏枝凸显出机智勇敢,也荣立了一等功。
凯旋归来后,这对军营里找回儿时情怀的恋人,双双晋职。路松林提升为少校营长,柏枝也由原来的“代理”转“正”,成为后勤少尉排职。#个人如何出书#个人怎样出书#个人出书需要哪些条件

部队整休之后,两人正是向组织和战友们公开了自己身份,及已经确立的恋爱关系。次年,两人又都复员。
路松林因父母离休定居山城,经与二老商议回到他们身边。柏枝父母虽已给她在省城安排了理想的事业单位,但没服从选择跟随路松林回了山城。
从此,这对儿时就已奠定的鸳鸯,告别了恋恋不舍的军旅生涯,走上新的征程,双双投入了大山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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