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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黉门内外》(长篇小说连载三)(张殿鹏)

发布日期:2022-08-26 10:29:46 


 
 
 
                                第三章 山谷里的初遇

                                             一
 
        第二年深秋,天已渐凉北方早晚的寒意显得更浓。路松林跟随父母告别了还没来得及一睹全貌的省城,离开了让他眷恋不愿割舍的出生地省直机关大院。
       那天,下了火车又乘坐整整一天汽车。傍晚,才来到已被夜幕笼罩的塞外山城。
说是“城”,实则仅大于一般乡、村的大镇子。人口少得只有几千,一条土路的筒子街,从东到西任你使着劲的走还不足一公里。放眼到处脏乱差,听说,晴天尘土飞扬,雨天一脚泥。
       路边一侧矗立的稀疏电话线杆上悬挂铁罩昏黄的灯泡,柴油机发电释放出的微弱灯光。安装不够坚固,隔三差五,在微风的摇曳下发出“嘎吱、嘎吱”的碰撞声。
       这一夜,路松林一家三口,外加父亲单位来护送和头天到达拉“家产”的双排座汽车司机,也住在了这家商业旅馆。
       中间是过道,两侧屋门相对着客房。由于房屋陈旧门缝透风又不隔音,对面屋的两位不知是谁因困乏还是本就有的毛病,时间不大就已发出了不管不顾的鼾声,而在车上就已捞足了觉的路松林瞪着两只大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没有了困意。
        直至,头顶上悬着的那展柴油机发出萤火虫般的光亮到点隐去,他那锃明瓦亮的双眸,还在被岁月熏得昏黄了的白粉房顶上扫来扫去。没看清多日来沉默不语的父亲睡了没有,只听几天眼都没眨的母亲不时地打着“咳”声,还在喃喃自语着:
     “早年,南征北战也没让人情绪这么低落,因为那时心里有个终会过上好日子的盼头。
可盼来了,才几天就又赶上了这档子的事。想必,这就是命啊!”
“睡吧,啥命不命的。”听着母亲没完没了的絮叨。许久,父亲像是有些厌烦了似的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没用的。经历得还少吗,不都像刮风似的,总有过去的那一天”。
这时的松林不理解父亲的心思,也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只见他本就不善言表的性格,日渐了更加深沉。不像柏枝父亲乔伯那样心里有话就说,憋屈了还要发发牢骚。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不知父亲和母亲都睡了没有。
夜深了,屋里静得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辨出方位。可路松林的心却越加了不平静,“砰砰”跳个不停,思绪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又飞回从前的大院,想到了他和柏枝在一起的日子,也想起了临别时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双方父母,说出了一个不该十几岁这个年龄能够想到或提出的,让他无法解答而又沁人心脾的话,“哥,你说他们都错在哪里?”。
从她那渴望的眼神哭泣的腔调中,让他明白了没有表达完整的寓意,似乎在说:“为什么牵连了这么多人,让我们也遭受了分离如此残酷的厄运”。
是呀,为什么?他苦苦的思索过。这也是他早就想弄清又一直没敢打扰父亲和母亲的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天,好不容易盼回了两个姐姐,没等她们坐稳趁父母不在家,便急不可耐地说出了闷在心里许久的话。可没说到一半,“噫”从二姐那张晴雨表的脸上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她猥琐的与大姐交换下目光,两人才给出了令他失望的答案:“这个问题太深奥。你还小,说了也不懂”。
“不说,怎会懂。”松林不服不忿的矫正着。
没等他扭头向大姐求教,心领神会的大姐倒先跨前一步,一只手搭着他肩头,“以后多听爸妈的话。这一切,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显然,两个姐姐已都知道她们要远离父母,也懂得了生活的苦辣酸甜。不久,大姐、二姐就也和柏枝两个哥哥一样,走上了各自面对的征程。
从那天起,家里就变得更加沉闷了起来,谁都少言寡语。所以,柏枝提出的这道难题,至今没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在他心里也还一直埋藏和保留着想知道,又无处探寻和无法破译的秘密。
“嘎吱吱——”
突然,对面门响了一声。时间不大,回来的人说:“这条件真差,行李脏得睁不开眼不说,去趟厕所都得跑出多远”。
路松林听出,这是父亲单位派来的老何叔在埋怨头天到的司机,“你来得早,咋就没找个像点样的旅馆?”
“谁说没找,除县招待所外,就属这家了。不巧,那里被人家开会的给包了。”司机也觉得委屈,“对付着点吧,天一亮条件再好也不属于我们啦”。
松林屏住呼吸,侧耳听着两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对话。
倏忽间,稍没留神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私聊转到父亲这来。松林机警地扭过头,特意观察下靠外面两张床父母有何反应。发现两人都不动声色的躺在那里,呼吸并也都很均匀。一路的颠簸,不睡一会儿能行嘛,明天又不知啥情况。他心里嘀咕着。这时才又放心地集中窥听的精力,“刺啦”从门缝里闪过一道火光。 啊,是谁划火柴,点燃了烟。
“嘿,人真是没处看,这个老路多诚实厚道,说话都四平八稳的,咋就也……”说话人是松林昨天才认识的双排座司机,像是睡足了觉煞有介事的探寻着,“不会是被人家翻了老账吧?不然,怎么会让他也摊上呢。也许不怨”。
“嘘—— 小点声!咱们是干啥来的,别给人家惹事儿。”谨慎的老何叔压低声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要被人盯上,只有认倒霉。”
“这么说,是我看走眼啦?”早晨的电还没送。司机睁着一双疑惑而又模糊不清的眼神望着老何。有懊悔、渴望,也有期待,能够在他身上尽快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别的不敢说,他老路什么样人,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听到这,路松林恨不破门冲过去,急不可耐地独揽何叔为自己的讲解员,但又不能如此无礼,只好把耳朵竖得老高,静听其详。书籍出版 #书籍出版网 # 书籍出版流程 
也就在这时,老何亮出了自己的大号,先来个自我介绍。让他惊讶的,知道了何叔就是父亲单位的档案管理员。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用说你不常接触的外人,就是我没有便利条件也不会相信,那么内向一个人会遭此厄运。”老何像讲故事一样,给司机阐述着开头,“可以这样说吧,不仅他老路还有那个倔老乔,战争年代都是屡立战功的人。”
见司机听得很痴迷,“唰”掀开被子立刻坐起还往前凑凑。老何又说,我说得不是空穴来风,是有据可查的。档案里记载的清清楚楚,全国三大战役他俩儿都参加了“辽沈、淮海”两个,并战功显赫,分别荣获一、二等功。
兴许是担心对自己说得有疑问,老何偷觑了几眼司机,知道他还在洗耳恭听才又说道,自己从事这项工作多年阅过档案无数,可没见着像路、乔两位那样的功臣。过去,脑袋里过滤的“英雄”二字都是纸上谈兵,或电影、戏剧里得知的。如今,铭刻在心里近在眼前的两位才是真正的英雄。
稍后,老何又颇有感触的说,两人转业来到省城后,无论责任心还是事业感,也都是响当当的,所分管的工作年年都受到表彰。
“当年,他们的两位妻子,也都是女中豪杰。”说到这,老何的话戛然而止,便再也不想透露了什么。
“那么,这样的人,怎还……”司机带着惋惜又纳闷,沉不住气地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不奇怪,也应该想象得到。”老何仿佛有所准备似的回应着。倔老乔是被他那张豪爽、不会拐弯的嘴给卖了。至于老路嘛,就更甭说了。
没看吗?几次批斗会上,坐在主席台的那个白脸儿不总是瞪着一双厉眼瞟他,就因为过去老路是他的上级,曾一针见血地批评过他,“油嘴滑舌,工作不扎实而结下了怨。今天,人家得志啦,能不报复吗?”
老何的这席话,不仅唤起了司机的恻隐之心,也遁入了路松林的肺腑。
啊,原来是这样!
“呼啦”,头顶上的灯泡闪了一下,发电站送来了起床的光亮,瞬间也赶走了屋里的一片漆黑。
借着昏黄的灯光,路松林下意识的把头扭向靠外面的两张床铺,见父亲和母亲都睁着双眸,一只胳膊也都搭在额前,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头上闪烁着的灯光。
这时,他也才发现巷口朝东的窗户缝隙间,透过了远山一抹晨曦的鱼肚白。闭上双眼,暗自感谢着老何叔的坦诚、公正,道出了他一直苦想而又无处寻觅的答案,迸发出感慨。心里说着:“不虚此行。山城,我爱你!”。

 
次日,吃过早饭县里安排接来的人赶着马车到后,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双排座里装衣服的两个木箱和几套行李卷等所有家当都迅速搬上车。老何朝着站在路旁的松林父亲老路走来,低语了一阵后转身又到松林跟前,伸手帮他系上敞着的领扣。说,“天再冷只要注意,也不是问题,很快就会挺过去的”。
说完,打开车门上了车。在挥手告别的一刹那,松林发现司机师傅的两眼也已噙满了像是理解、同情和怜悯的泪花。
一家人望着返城的两位送客远去后,松林跟着父亲和母亲也上了队里车夫老农赶来的马车。
“驾”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三匹一色红马四腿一蹬“哒哒”的跑了起来。速度虽比不上四个轮子,却不颠不晃让路松林觉得倒很新鲜。
“一百多里路,快着也得跑一天。”质朴憨厚的车夫回头看一眼松林父亲老路,“昨晚进街天太黑了,只好住在街北头大车店”。
心情好转许多的父亲,听了长自己几岁的车夫说,一大早跑了几个地方后,父母两人都不住的与车夫搭着话,“不好意思,让老哥辛苦了!”、“这么远的路,连跑两天也真够累的”。
“客气啦,应该的。山里人也习惯了。”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摇晃几下,“驾驾、喔喔”边吆喝边驾驭目视着前方。
兴许,车夫觉得城里来的这家人都很随和,一路彼此话都不少。
大人们说啥他插不上嘴,但大脑却很勤快,颠来倒去回味着老何叔临走时叮嘱的“天冷了。你还小,大了就全懂了”。只觉得话里有话,但他这个年龄的确很难理解,琢磨了一路心里还是一塌糊涂。
天已擦黑。马车走进了一条悠长深邃的山谷里。
路上,已听车夫说过。这是个远离城镇三省交界处,既是谁都不想要又总得有人管,甩不掉弃不了只得挂靠山城县仅有几十户分山前、山后的两个自然村。
基于什么目的,将松林一家安置在如此僻静之处,是上边有人为了甩包袱、图省心,还是因为远离闹市区处于对他们的保护,不仅当时无人知晓,直到若干年后也还都是一个谜。
刚到村头,车夫“啪,啪啪”甩了三鞭子,响彻山谷。传递着信号,意思是我回来了。
“吁——”随着一声喝令及拉动车闸声,马车在山前村停了下来。
顿时,生产队部兼仓库门前占满了一拨拨男女老少。好客的山里人见松林一家下了车就都围拢过来,有嘘寒问暖的,有拉手端详省城来的人尊荣的。好不热闹,男一拨儿、女一拨儿,截然分开。
孩子们就更活跃了,吵吵嚷嚷围住松林,好奇的问这问那。
“瘦猴儿来了!”突然,孩子这拨有人喊道。话音刚落,“唰”地并都闪开了一条通道。过来的孩子十二三岁,嘴里说着:“我来看看,城里人与咱山里的有啥不同”。
“我叫陈华,念五年级了。”上前攥住松林的手,一双珠子般的小眼瞪至极限,在松林身上滚来滚去。“哼哼”几声,初次相遇却不客气的问道:
“几岁了,几年级?”。
其傲慢的口吻,既不像朴实的山里人,也不像乳臭未干的孩子说的话。
之所以这样,只有躲在老远的孩子们领会,就因为他生在双职工家庭,生活条件比别人优越。
“好,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松林做着自我介绍。满以为在山谷里初遇,会交下这个新朋友。可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发酵不久的醋坛子,嫉妒他比自己小一岁却也念了五年级。而陈华这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哪里懂得这就是当时体现在孩子身上的城乡差距。
二话没说,抽身扬长而去,给他甩下个无言的尴尬。
走出老远,回头看看同伴们还都躲在一旁,又造次的攘过一句,“我以为城里人怎么了不起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目送着他那个头不高、身板儿干瘦而脾气又不小的背影,路松林心里暗笑道,“难怪人家叫你瘦猴儿,不仅形象瘦小贴切,脸变得也快”。
山谷里的初遇,陈华的言行,在路松林的脑海里刻下了难以泯灭的烙印。
“好啦,今天就到这儿吧。”站在男人群里有个仪表不俗的高个老汉,蓦然催促道:“都成一家人了,有啥嗑儿以后再唠”。
随后,把松林一家领进了河南村紧东头,早已过世老两口遗留下的两间房上都长了蒿草的小院里。嘴上说着,条件差些倒也清净。
后来才知道,他姓赵,是三年困难时期一念之差离职的脱产干部,时任生产队长。是上面明确监管松林父亲的负责人,也是他消除顾虑甘愿冒险揽下的这个别人认为棘手的差事。
没过几天,松林一家与村里人就都混得很熟。
初来乍到,他家缺东少西并都有人主动周济帮忙。当然,十个手指伸出不会一般齐,也有觉得眼下运动没有死角,远离是非胆小怕事保持距离的。
在他松林的眼里,生产队长赵大叔就和柏枝父亲乔伯一样,有话就说敢作敢为,而且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上面领导的重托,把他一家不当了外人。
就这样,即便队里生产再忙,也要尽量给父亲和母亲做力所能及的安排。后来赵队长考虑父亲农活一窍不通,经再三协调让他当了放牧员,母亲也根据季节干着适合自己体力的农活。
“大人怎么着都好说,孩子的学业耽搁也荒废不得。”队长赵大叔嘴上叨咕着。来山谷的第二天,一大早赵大叔就找到松林父母说:“孩子今天去报到,没什么要求,我们这就走了。”说完,亲自领着松林来到河对岸小学,把他交给了老师。
回来走出校门又返回,不放心地对老师兼学校负责人说:“人家可是省城来的,也就赶上这个时候了。不然,咱们请都请不来。可得……”。
言外之意,希望老师别亏待人家外地来的孩子。
入学当天,值得庆幸的,课程进度比城里仅慢了一个单元。可让松林闹心的,学校条件差得远超了自己的想象。课上做完老师留的作业,他呆愣的思索着,怪不临来时母亲口打咳声对父亲说,“生活再难都可克服,怕的是教学差距太大,影响孩子”。
可不是的,刚坐在教室他环顾着这闻所未闻超规格的复式班,全校五个年级都挤在两个教室里。四、五年级为一班,只有两个老师轮流授课。他不动声色的盘算着,这山谷里校园的条件,与城里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间土瓦房,纸糊的窗子破烂不堪,冬不挡风夏不遮雨。满屋课桌全是石块垫起的木板,所谓座椅也都是圆木墩子。讲台墙上的黑板就更罕见了,薄薄一层泥巴涂抹的墨汁,残留着不知何时老师的板书。
呀,那不是他吗?!
目光落到前排靠墙处的座位时,路松林捂嘴偷笑了。原来,专横跋扈的陈华也有打蔫儿的时候,低头不语拼命地忙乎着作业。
据说,如此压后阵是他的强项,也是常事。不过,后来他倒也不顾了与松林初遇时曾结下的心理疙瘩,时常厚着脸皮跑来向他请教。
不到一个学期,路松林品学兼优、出类拔萃的声望便初露端倪,并且很快师生人所共知。校园里的和睦相处,不知什么时候让他忘记了城里的生活,并眷恋上了山谷。
时间过得真快!转瞬间,松林一家迎来了到山谷后的第一个春节。
刚进腊月,家家就都开始了淘米磨面、杀猪宰羊,做年豆腐。并都开始履行了哪家杀猪都要请上几桌不成文的规矩,松林一家无疑成了家家座上客。队长赵大叔自然要捷足先登,不但杀猪请吃有他的份,年三十饭还在他家,而且正月十五元宵节山里人传统吃猪头肉这天,他也跨年度的预订了下来。
当地习俗,年饭都安排在刚过晌,最迟不迟于太阳偏西。懂得松林一家心情的赵大婶,破例将年饭安排得很早,不到一点就都酒足饭饱撤了席。
临走时,松林手里还拎着大婶儿给提前擀好,留作除夕夜吃的一包长寿面条。漫步在被父亲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村街上,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自己家。
进屋后,母亲刚坐在炕沿双眼噙着的泪水,就不分时候不听话的冲出两道显老了的眸眶。不禁想起了在外的两个女儿,往年一家团团圆圆,今年姐妹俩儿担心年不好过,不忍看着父母的悲伤,所以都做出了各自在知青点度过的抉择。
许久,母亲忍不住又叨念起来,“死丫头,没一个懂事的”。
路松林看着坐在一旁的父亲,虽缄口无言、一声不吭,但容颜上已写满了对往昔的追溯,对曾拥有生活的向往,对所经历岁月的思念,对老战友、老同事和乔伯一家的眷顾和牵挂。
此刻,松林的心能平静得了吗?脑海里一度禁锢的镜头又被打开,又得到了释放,省城校园里的启蒙老师和那幼年好友的张张笑脸,也又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而更让他牵挂、时刻没能遗忘的是他的柏枝妹,心里默念着:你在哪里,还好吗?是否也像我们一样度着这不寻常的除夕之夜?
倏忽之间,他那跌宕着的思绪又折回到了临别时的场景。接送去火车站的汽车刚挪动,她泪如泉涌,张着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撕肝裂肺地嚎啕着、哭喊着……
正当路松林的思绪还在宛如脱缰的野马无羁地追溯、狂奔时,突然外面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鞭炮上声。
震荡着山谷,划破了充满喜悦节日的夜空。
“看,我这个双响钻得多高!”
“不,那是我刚点燃的。”隐约听到陈华正在外面争强好胜的叫喊着。
这一夜,松林全家包括身在远方的两个姐姐,无不是又在思念和联想中度过的,而不知身在何方的柏枝一家,又何不如此?
直到次日新年的清晨,吃过母亲煮熟了除夕没胃口煮的面条和队长家大婶又端来的大年初一猪肉白菜馅饺子,全家人又都忘记了不悦、没有了烦恼,沉浸在了喜庆和欢乐之中。
开始了新的一天,也又开始了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路松林告别了山谷里的小学,迈进了县属中学的大门。可巧而又意想不到的,家庭条件优越一直对自己心存芥蒂的陈华也来到了这所学校,并邂逅有缘的分到一个班,按大小个排序还赶在了前后座。
晚上躺在学校的大通铺上,路松林这颗活跃的心既欣慰又兴奋,因为他从心底里一直渴望能够解除在山谷里初遇时,给陈华带来的无名的嫉妒和怨恨。
他在想,终有一天,要彻底填平横亘在两人面前的这道鸿沟,在感情上重打锣鼓另开张。
朦胧中,路松林的脑海忽隐忽现的还在思索,还在微笑,还在谋划着未来。可是,没等完美的计划得以实施,一件让他猝不及防的事发生了。
那年,赶上教育大升温。企盼已久的语文老教师不再甘心沉默,率先做出了对学生写作水平来一次大摸底的决定:
课上,要求学生自拟题目、字数不限,写一篇首尾相应、主题突出的作文。
结果发现,全班40多名学生大多数都是谈理想、话未来,也有抒写农村广阔天地的,而路松林则脱颖而出,以学校操场石墙半腰缝隙里钻出的小草为题,撰写了一篇题为“小草的启示”
文章开头,在前面序言的基础上,这样写道:
“它,不择土壤。侧身歪斜地生长缝隙间,没有同科类那般幸运和荣耀,既与水分充足的池塘、河畔无缘,又与广袤肥沃的山川、田野不沾边,更没有同族兄弟姊妹的簇拥、呵护与庇佑,子身静伫在缝隙里,度着夹缝般的日子。无怨无悔,不卑不亢,傲立独尊。
    它,历尽艰辛。扛着初春乍暖还寒的煎熬,受着盛夏狂风暴雨的偷袭和骄阳灼热如火的折磨,品尝着环境怪异所带来的时而干燥饥渴、时而水势倾泻冲刷的苦果。腰不弯头不低,安然自在活得那么倔强、那么健壮、那么旷达、那么洒脱,而又那么的有尊严。
 它,不骄不躁。一步一个脚印,沿着岁月的轨迹前行。与艰难、与困苦,与林林总总的羁绊、磨难而抗衡、而奋争。熬过了枝叶柔弱稚嫩的风险期,跨越了茁壮的好时节,躲过了人畜踩踏的蹂躏,免遭了农夫不割即锄的劫难,但终归不能逃脱深秋给它带来的憔悴、枯萎直至衰落和凋零,走完它历经的春、夏、秋三季生命的旅程……
    这,就是一株小草闪现的风光。
    这,就是北方草本生命的轮回。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引语。
文章结尾,用寥寥数笔联系到小草经历着春、夏、秋三季生命的旅程,而人的一生也无不外乎穿越着少小、中壮、朽老的时光隧道。寓意深刻的,是人生也同样短暂,要珍惜岁月。
他的这篇短文,尽管写的是一株小草,也尽管有些用词未必准确,可作为一名连字还都认不全,有的只得靠字典的中学生,竟能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课后,师生并都刻意来到院墙下,目睹了那株腾空生长的小草之后,语文老师肯定了,“观察细腻、颇具隽永,文章耐人寻味”。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老师竟然用《小草的启示》与陈华写的《早餐》做了不褒即贬的比较。
啊?!“无味的早餐”。
咋看题目,老师双眸直视脸上呈现与“小草的启示”同出一辙的开心一笑,并对拟题给予了“新颖、发人深省”的评价。可读了不是“小窝头”就是“烂稀粥”,外带“咸菜条”篇幅长达八百字的文章后,顿时引起哄堂大笑,险些把老师鼻子气歪。随即下了定义,“冗长坠句,眉毛胡子一把”,并批评他说:“不仅白念了几年书,也白吃了十几年饭”。
那一刻,羞愧得陈华,埋着的头久久不敢抬起。
下课钟声响后,语文老师一条腿还没出门槛,陈华蓦地转过头举着一副涨得比猴屁股都红的脸,歇斯底里的訇然吼道,“显你呢,写什么墙上的破草。”把气撒在了路松林身上。
从此,黉门内陈华对他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这哪能怪我。”路松林微微一笑,心里暗道:岂有此理!有话和老师说去。可也就因为两篇作文,加深了陈华对路松林的愤恨,使他变得更加狂躁,且诱发并埋下了时刻想复仇的心理。
那天,即中秋节前夕的星期日。父亲对松林说:“趁你在家给放一天羊,我到邮局把东西给你两个姐姐寄去。”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自己在山上采摘的野生榛子和小核桃(当地叫秋子)土特产。于是,一大早就把羊赶进山里。
傍晚回来,松林赶着羊群刚过山前、山后交界处的木桥,“呼啦”就被两个村的五六个同学兼伙伴儿围住,有人如隔三秋似的打着趣,“怪不我们到处找都没见着人影,原来升倌了!”
“还别说,人家就是德才兼备。不像有的人,连一顿饭都捋不清。”
“小点声,别让听见!”站在松林跟前的小蔫哥谨言慎语道,并朝羊群方向驽下嘴。
顺着示意,路松林看一眼跑在前面的羊群,陈华如同牧羊人似的,也回旋在阵营里,嘴上嘟囔着什么。
他不想见我,是还在生我的气。路松林说着追上羊群,赶回家圈好。
进屋,刚想向父母汇报并交差,“不错,能顶半个劳力啦!”父亲也因顺利寄走了包裹而高兴,欣然说道:“我儿子头次领悟到了当羊倌的滋味,潇洒自由满山跑”。
“不是想让儿子也接你班吧?”母亲容颜绽开的接着话茬。一家人,有说有笑的送走了又一个漆黑之夜。
次日,夕阳还没衔山。父亲回来得比上任以来任何一天都早,进门阴沉着脸说:“少了一只羊。”
“怎少的?!”蹲在灶坑做饭的母亲紧张得蹭地站起,“不会是昨天松林……”。
父亲虽没说啥,却默许地点下头。路松林心里“咯噔”一下,也慌了神。
晚饭碗都没端,乘着月夜挨家房前屋后找个遍。回来母亲坐在炕头六神无主的磨叨着,“这事出在咱们身上可不是小事。再说,也对不起队长他赵大叔”。
“明天再找找,没有就得告诉他。”父亲愁容满面地说。
天刚放亮,一家人就又绕遍了远近几架山,跑了一天仍无踪迹。
晚上,队长听了松林父亲汇报后也大吃一惊,但强装镇静地安慰道:“没事的,这换成谁也挡不住的。”并嘱咐先别声张。
可谁知,被前任放牧员在墙外路过听个正着。自己丢掉清闲饭碗本就心怀不满,能哑谜得了嘛。一则爆炸性新闻,很快传遍山谷,而且是松林给放丢的。接下来,就又说有人见到他赶着羊去集市给卖了,还说队长是合伙人。
一时间,风言迭起,“看那小子蔫了吧唧,少言寡语心里唱曲。”
“我就说嘛,大地方孩子山沟里的狗。”有人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不仅村里炸开了锅,假期过后开学当天就传遍校园。
顷刻间,路松林这个备受同学崇拜的典型,在师生心目中大打了折扣,一落千丈。不但撤掉校干部学习委员,而且有人还主张开除学籍或勒令其转学。
队长赵大叔担心一家人想不开,受不了委屈和打击,抽空就到他家聊天、开导,“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不说还有我的份儿嘛!”。
一天,大队召开生产队长会议,赵队长与山后李队长坐在一条板凳上。会没结束,李队长就急着要走说等回去杀羊,并透露了那只羊是混进群的,等了多日也没人认领。
赵队长听后喜出望外,当即阻止并认领了下来。还得知,没经验的松林父子,漫山遍野地转,却没去邻队查看或向人询问。
羊失而复得。那么,怎混的群?兴奋之余,路松林在纳闷,父亲在思索,队长赵大叔也在琢磨。仿佛就是一个无人破解之谜。
巧就巧在,这天下午是爬山强锻炼的体育课。晚上躺在通炕上,熄灯铃声没响体力透支的多数同学,就都已老早安歇。扎在炕梢倒头便睡的陈华,合眼没几句话功夫,既吧嗒嘴又流口水发出了呓语,“白得的羊杀喽不就得了,还找什么失主。傻蛋!”
“你怎知道的?”还没睡挨铺的小个儿,早就听人说与梦呓中的人搭话,对方有时就会蹬着梯子往上爬,“你在说梦话吧?”
“啥梦不梦的,我当然知道。”在小个儿的诱导下,鬼点子多的陈华精神失控的说:“那天在桥头,看姓路的跟胖哥几个人说话,山后村李叔的羊群都在坎下榆树林里吃草,趁他拿锹低头在河边挖沙子的空。”
“怎的了?”小个儿见陈华不往下说了,追问一句。
这时,陈华吧嗒、吧嗒嘴,接着说道:“趁他们没注意,让我拿着从林子里撅来的树枝三呼啦两呼啦,把个大肥羊给撵过去了。按说、按说……”
“按说什么?”
“两拨、两拨羊。”梦中的陈华还在疑惑,“不该合群。”
“能合!”不知什么时候,路松林起身站在了头前,“因为那是从一拨羊分出去的”。
没人想到,捣鬼者陈华竟不打自招。# 书籍出版多少钱  #书籍出版需要多少钱  #出版一本书籍需要多少钱
羊失而复得,使震惊山谷的一场风波尘埃落地,而在黉门内外遭到误解和羞辱的路松林也很快调整了心态,凭着睿智和勤奋,以师生公认各科出类拔萃、扎实的功底读完初中,又念了高中。
走出校门,路松林就幸运的迎来两大契机。一是队长赵大叔宁愿让自己孩子放弃,力举他去国营企业当工人;二是赶上征兵。他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这不仅是军人出身父母的渴望,也是自己的夙愿。
入伍前夕,路松林的心沸腾了、陶醉了,像煮沸了的开水,滚烫地翻腾着。
晚饭后,又来到村外高磊的石坝上,望着夕阳辉煌灿烂的余晖,环顾着山巅密林翠绿的碧野,凝视着眼前的村庄,身披着习习的微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格外的清馨和静谧。回首一个个春秋大自然的施舍与赏赐,想到人们的挚诚与关爱,他再次感到了对山谷的眷恋和难舍。
不知不觉,两行热泪宛如脚下那汩汩的河水,沿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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