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我们四个新兵从视唱练耳等基础开始，正式参加了文工团的乐理训练和合唱排练。
王新勇老师是我们的第一个老师。他先了解了我们的声乐和乐器掌握情况，又一个一个地考了我们读谱、音程、和弦、节奏、节拍等乐理知识。根据我们的基础，他给我们制订了一个比较系统的训练计划，并领着我们四个从视唱练耳练起。先后进行了唱音、认音和辨认和弦、属性、延伸音和辨识调式音阶等训练，让我收获很大。
文工团不是艺术学校，讲求的是急学现用上台表演。因此，对我们的训练方法完全是速成法，不进行全面系统的乐理训练，只要学会识简谱、嗓音不错，能准确、不跑调地把歌唱出来就行，就可以参加队里的合练。
一个月之后，我们编入合唱队，与其他队员一起进行和声、复调、曲式、旋律、配器法等合练。
雷打不动的是在王老师的指导下，我们每天不少于三个小时的练声训练。
王老师认为我的嗓子比较亮。他鼓励我，如果好好训练，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声顺利，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民歌手。而且，只要认真朝着民歌这个方向发展，指日可待，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民歌手。
他还说，像某文工团的很多大歌星、大歌唱家，如李双江、郁均剑、熊卿才等都是从小刻苦训练，日积月累才成为著名歌唱家的。只要好好学习，坚持训练，你们也一定会像他们那样有出息的。
按照王老师的要求，有明星事迹的鼓励，我来了劲头，加上从小母亲为我打下的基础，我拼命地练起来。
周末也不放过，我在练声室里拿着歌本，听着录音反复地练。
一天上午，我正对着墙壁入迷地练唱四川民歌，突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嗓音不错。不过，应注意，民歌的音乐特点是形式简明朴实、平易近人、生动灵活，一定要认真揣摩四川民歌的特点，应当这样唱。”
那个人说着说着走了进来，拿起歌谱就唱了起来。
这么熟练？拿起来就能唱，而且唱得这么好听！他的声音让我觉得他非常熟悉，似曾在哪见过。
他唱完一段，又对我说：“你是刚入伍的新兵吧？刚才，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觉得你的音质不错，与我有些相似之处。”
我突然想起来了，他就是鼎鼎有名、响当当的双江老师。
我有点激动地问：“您是双江老师吗？”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高兴地说：“双江老师好！真想请您教教我唱民歌。”
他说：“只要你愿意学，可以呀！今天我有时间。来，我先给你讲讲基础的东西吧。”
我赶忙给双江老师搬了一把椅子。双江老师坐下就讲：“民歌，顾名思义，人民的歌，是在不同的地域、环境、民族的影响之下孕育而生的口头即兴创作的歌曲。刚才你唱的《太阳出来喜洋洋》，就是一首比较有代表性的四川民歌。唱四川民歌就要有四川人的文化情怀，充满着对四川人民和秀美山川、河流的爱，只有把情感投入进去了，才能唱到位，只有唱出感情，才有味道，也才能吸引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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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谱子说：“听口音，你是四川人吧。四川民歌基本上都是口头即兴创作的，传播形式为传唱，并且在传唱的过程中不断地进行加工，最终形成四川特有的文化底蕴和背景的四川民歌。四川是中国的西南部腹地，属于盆地地形，四面环山，以山地地形为主，四季气候变化明显。所以，在四川民歌中，‘山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四川民歌中还包括了‘劳动号子’‘山歌’和‘小调’等，每一种类型的四川民歌都饱含着四川特有的魅力与韵味，让人依依不舍，流连忘返。在四川民歌中，歌与曲多是诠释四川人民对劳动的钟情和对美妙未来的向往之情，让人不禁涌起心中的激情与感动，能使人与歌曲产生深深的共鸣！”
我听得入了迷，一个上午不一会儿就要过去了。
双江老师抬手看了看表，用鼓励的口气对我说：“小伙子，不错！好好练，一定能唱好的。”
我说：“双江老师，感谢您的指导。今后，我还可以向您请教吗？”
他说：“可以呀！一般每周日上午九点左右我都在旁边那间视听室和军艺的华子她们几个同学交流，你可以来听听。”
我爽快地答应了。
目送双江老师慢慢出门的背影，我激动得心跳加速。
真是凑巧得很，不经意中我与双江老师就这样意外地相遇，让人喜出望外。
突然回味起来：双江老师说的华子是谁？要是能认识他，与他一起听双江老师讲解乐理知识就容易得多，也该多好呵。
想到这里，我也没了继续练习的心情。收起歌本，关好视听室唱机电源，蹦蹦跳跳向宿舍跑去。
刚一出门，差点与三四个穿军校学员服的女兵撞了个满怀。走在前面那个女学员“唉呀”一声，倒退两步，有些不高兴地埋怨道：“小朋友，走路看着点！”
我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到。”
说完，我侧身靠墙边给她们让路。
另一个女学员说：“这小孩是文工团刚招的小兵吧，挺可爱的。”
我抬头一看，见她们胸前都戴着一个写着“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亮晶晶的红色金属小标牌，原来他们是军艺的。
正在这时，双江老师从旁边屋子探出了头，亲切和蔼地说：“华子，你们快进来吧，今天你们稍晚了点，得抓紧时间。”
差点被我撞到的女生答应着：“好的，马上进去。路上公交堵车了，所以来晚了点，不好意思，让双江老师久等了。”
她们边说边进了屋子。
哦！原来她就是华子，华子是个女的呀？
我正准备离开，双江老师又在屋里喊了一声：“小伙子，有时间也来听听吧。”
我未及思考，马上答应并跟在华子她们后面进了双江老师那间视听室。
经双江老师介绍才知道，华子名叫董卫华。
进屋后，我们并排坐着，一起听双江老师讲乐理知识。
再见，我的舞台
在王老师和双江老师的指导下，我的演唱能力有了不小的提高，完全能够参加合唱了。
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张帅跑来叫我，说双江老师让我现在去视听室。
我兴奋地到了视听室，房间里已经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王老师，一个是郁老师，一个是合唱队的张越（后来成了郁老师的经济人）。另外两人我不认识。后经刘老师介绍，高个子叫闫伟文，中等个子是团里作曲家刘青。
王老师拉着我对双江老师说：“双江老师，小石来了，叫他试试。”
双江老师说：“小石，来、来、来，《小白杨》这首歌刚才小郁唱了一下，感觉不错。这首歌是梁士泉作的词，士心老师作的曲，很有兵味，而且优美动听，你也来试试。”
我拿起歌谱，刘老师弹钢琴为我伴奏。随着乐点，我唱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在唱。连唱几遍后，双江老师和刘老师都觉得还可以，这歌写得不错，只是觉得我唱时抒情转弯不够舒缓，高音欠气势。
双江老师又对站在我后面那个高个子说：“小阎，你再试试。”
小阎唱后，双江老师又请小郁唱。二人唱后大家一直评价比较高。
之后，大家集中对这首歌进行了讨论，并对其中一些音节作了修改，觉得修改后的旋律更优美动听。
双江老师提议，请小郁主唱，好好把这首歌推一推，争取在五一晚会上先唱出去，然后在全军、全国普及。
双江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说：“小石，刚才唱得总体还好。不过在技巧和高音上还得好好练练，坚持练习一年后你就可以独立登台演出了，将来一定会成为部队官兵喜爱的歌手。”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有点发烧地看了看王老师。然后，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双江老师鼓励，我会努力训练，争取把歌唱好的。”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想，要是我能像双江老师、王老师和郁老师那样歌唱的那么好该多好呀，要是那样我就可以独立登台演出了……
可是，梦想的丰满，并不能改变现实的骨感，世间的事总是事与愿违。
到文工团三个月后，就到五一劳动节了。我们合唱队排练纪念五一节的节目也接近尾声。按照总政的规定，节目公演前都要进行审查。
那天是个周六，下午两点多，某政治部甘副主任和解放军艺术学院魏院长带领某部宣传部、文化部、直属工作部和解放军艺术学院有关领导和专家到我们团，集体审查五一演出节目，也包括我们合唱队排练的合唱节目。
审查很快结束。某部首长和军艺的领导除对个别节目提出了些调整修改意见外，所有节目顺利通过审查，可以五一上演。
我卸了妆，正准备回宿舍时，队长急急火火地跑来叫我，让去一趟小会议室，说是团里领导找我。我也没问找我干什么，拿着我的行头，跟着队长到了小会议室。
只见会议室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军装的老首长和一个穿便装的老太太，旁边坐着我们团傅团长和朱政委。小会议室中间还站着我们团的另外三个小男兵。
见我进门，朱政委先站了起来，他向沙发上坐着的老首长和老太太问道：“甘主任、赵阿姨，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吗？”
我定眼一看，哦，这不是刚才在礼堂审查节目的某政治部甘副主任吗？他找我们干嘛呢？会不会是要给我们交代新的演出任务？或是刚才审查节目中我们几个出了错？
我正胡思乱想时，甘副主任语气平和地说：“好呀，开始吧。”
朱政委接着说：“甘主任，赵阿姨，我们团二十岁以下的四川小孩一共四个，都到齐了，刚进门这个是小石，叫石言。”
然后，朱政委又对我们四个一一向首长作了全面介绍。
介绍我时，朱政委说：“小石是四川宜宾人，父母都当过兵，父亲现在是地委副书记，母亲是市艺术学校的老师，政治上完全可靠。”
赵阿姨打断朱政委的话，直接问我：“小石，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我回答说：“报告首长阿姨，我家姊妹四个，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赵阿姨又问：“听说你在新兵营时枪打得很准，而且自小练过功夫，会武术，你会打什么拳？”
我说：“会一点点，只是到文工团后没怎么练了，主要是连环拳、八极拳。”
赵阿姨紧接着问道：“愿意改行吗？”
我有点发懵，也有点自言自语的感觉：“改行？啊，改行干什么呀？当兵时接兵团的领导告诉我就是来文工团当文艺兵的呀？”
我挺了挺胸，紧张地呑咽了一下口水，有点犹豫而有些结巴地答道：“首先，我服从……服从组织安排。其次，我……喜欢唱……唱歌，想……想争取在文……文工团……好好干，做一个……合格的文艺……兵。”
听到我结结巴巴的说话，在场的领导都笑了起来。
赵阿姨说：“傅团长、朱政委，小石留下，其他三个小同志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没等团长、政委发话，那三个小兵向首长和阿姨敬了一个军礼，如释重负一般，立马一溜烟转身跑出了小会议室，留下了孤零零的一个我。
这时，团长、政委站起来与甘副主任、赵阿姨耳语了几句，我什么也没听清，只听到赵阿姨说：“好，就这么定了。”
团长立起身来说：“陈干事，你现在去宿舍把小石的背包、衣物等，凡是小石的东西全都拿过来，放在首长车上。”
陈干事正要走，团长又补充了一句：“抓紧！”
朱政委哈、哈一笑，用他那结实有力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说：“小石呀，从今天起，交给你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到首长那里去工作，给首长当警卫员。”
我吃惊地“啊”了一声。
我半天没说话。
朱政委问：“想什么呢？”
我紧张地问：“什么时候去？难道文工团不要我了？”
朱政委说：“一会儿就去呀。我们没有不要你，是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等陈干事把你的东西拿来，随首长的车就走，相关手续我们会帮你办好的，你的任务就是去了好好干。”
然后，朱政委又把我拉到小会议室门外，压低声音却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去给首长当警卫员是好事，是政治任务，非常光荣，也是我们文工团的光荣。去了一定要听首长的话，好好工作，而且警惕性一定要高，反应要机灵。特别是眼睛里要有活儿，凡事要多动脑筋，要勤快，就是要做到脑勤、手勤、腿勤。总之，少说话，多做事……”
我在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脑袋基本处在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政委的话在我耳边变成了嗡嗡作响的声音，最后什么也没听进去。
就这样，从进入小会议室，到决定我改行，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在茫然无措中，我由文工团合唱队队员摇身一变成了首长警卫员。
小会议室的挂历上显示，今天是：一九八五年的四月二十五日。
今天，我离开了文工团，结束了不到三个月，还未正式参加过演出的我的短而又短的演艺生涯。
再见了，我的文工团。
再见了，我未曾上过的梦幻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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