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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羽传》长篇小说连载十一(吴雄志 著)

发布日期:2024-04-26 15:10:39 

                       十一 海枯石烂


       这妙真观号称终南第一观,几年前由长安城内众多名士贵胄捐资兴建。妙真观建得金碧辉煌,气宇非凡,规模之宏大,甚至超过了太真宫。
       昔日玄宗突然夜召寿王入宫,问道:“当日册立杨玉环为寿王妃,杨玉环可是心甘情愿?”
寿王吃惊地跪在殿上,吓得大气不敢出,哪还说得出一句话来?
       玄宗继续说道:“若是强娶民女,我皇家体面何在?既然都说杨玉环一心归真,那就,敕杨玉环出家为坤道,替你祖母窦太后祈福吧。”
       玉环随即奉道出家在太真宫,道号太真。杨太真日夜研习《素女经》,五年后道法大成,炼就一身金刚不坏之躯,决意还俗,定要将那玄宗伺候得飘飘欲仙。玄宗于是把韦昭训的女儿册立为寿王妃,然后册立杨玉环为贵妃,堂而皇之地迎娶入大明宫。
       陆羽看那山门牌楼,气势恢宏,山门后数不清的台阶之上,妙真观更是金碧辉煌,高耸入云。这“妙真观”三字,观字笔墨干净利落,妙字由“少”、“女”二字构成,笔法婀娜多姿,三字合起来,宛然有“看见真少女”之意。
       陆羽进了山门,并无人阻拦,只见那妙真观果真是非同寻常,金碧辉煌胜过那玉帝的凌霄宝殿,芝兰玉树好似那王母的瑶池别窟,好一个天上人间!观内阵阵清香,既非花草香味,亦非脂粉气息,倒是有几分令人痴迷沉醉。陆羽深吸一口气,将那心神往丹田里一放,顿时心定气闲。
       陆羽沿着回廊,经三清大殿、老律堂、回望阁、慈航殿、斗姆殿共五进大殿,见一高墙,墙上是一不起眼的贴壁小门,过门豁然开朗。亭台楼阁,碧水环绕,别有洞天。穿过假山,前方一座小桥,溪水环绕。小桥后面是一大片花草地,围绕着一栋别致的小楼,上有一匾,书“会月楼”。
       会月楼一楼是“飞鸿聚义”,那是款待天下名士的地方,以展才识。上加层楼,名“邀月同醉”,以观云物。四旁修竹密布,以招清风。南面长松一株,以挂明月。寒梅盘曲,低枝入窗。遍地花草,漫无边际地包绕着会月楼,绿苔蔓延,周于砌下。会月楼的四角悬挂着纯金的风铃,白玉为芯,微风吹拂,清脆的金玉之声不绝于耳,四根巨大的紫檀大柱发出诱人的清香,沁人心脾。
       妙真观起初只有三清殿和几间客房,更没有会月楼。观里的知客赵攀觉得很不方便,想拿钱建个会客的小楼。季兰笑道:“丫头你还是嫩了,这点钱,应该先建牌楼。这江湖如同一锅粥,盖上盖子,微火慢炖。别看里面金光闪闪,就是千万不能揭开盖子,你可知道为何?”
       赵攀不解地问道:“那是为何?”
       季兰会心地笑道:“锅里都是屎啊!”
       赵攀跟着也呵呵笑了起来。季兰说道:“牌楼是门面,有了门面,啥都好说。有些事,你撑面子,其实来的人也知道你在撑面子,你也必须要撑面子。为啥?江湖之中,啥真啥假?彼此彼此!观后花草地宽得很,日月星辰伴我眠,枕着露水说事,好使极了。”
       赵攀唯唯诺诺地说道:“只怕会亵渎了三光。”
       季兰冷笑道:“路都走到这里了,还怕什么三光?我在后面拼命,你在前面可是要长好眼力劲。不说人话的,有钱;带官帽的,贪色。为何?当官压力这么大,不好色,会憋出内伤,活不长的。有了钱,我们盖出一座名扬天下的长安第一楼来!”
       当日季兰正在会月楼飞鸿聚义厅中大宴宾客。飞鸿厅上书“鸿渐于陆”,陆羽一看就知道是季兰的亲笔,一时间泪眼娑婆。再看席间高朋满座,一个个酒气扑鼻,醉眼迷蒙。朱放、崔焕、陶岘、阎士和、刘长卿皆是天下名士,陆羽只好自己在末位就坐,旁边坐着一个壮汉,虎背熊腰,满脸胡须。众人见这陌生男子进得了妙真观,大家心照不宣,也无人搭理陆羽。
       桌上摆满了西域的葡萄、岭南的荔枝和塘栖的枇杷等各色瓜果。一桌一个紫铜汤锅,热气腾腾,旁边一个鎏金掐丝宝莲纹大银碗,盛满了跳跃的活虾和吱吱作声的乳鼠。白玉杯中的美酒是那么的清澈透明,倒映着一个个得意的面孔。中间一群下人忙得不可开交,有的在开猴头、有的在生抠鹅肠、也有的在活烤鹅掌。一只即将临产的母羊已经烤熟,两个下人正兴高采烈地忙着开膛破腹,把乳羊取出来献上,母羊则赏给下人们饱吃一餐。
       崔焕边吃边说道:“最近长安大雾弥漫,空气辣嗓子。这烧烤的孜然与胡辣味窜到天上,如何得了?要是到了深冬,这老肺病们怕是没法活了。”
      季兰笑道:“这长安空气不好,哪是百姓烧烤吃得太多?现在是荒年,常人连饭都没得吃,只怕是你们官家屁太多,熏着了老天!”
       众人皆大笑不已。阎士和故作不满地说道:“既然说牛屁这么多,把长安的空气搞得乌烟瘴气,那为什么席间不搞头牛来,也算是净化空气。”
       朱放笑道:“阎兄你也不看今天大伙是在哪里吃饭。咱们这厅叫什么来着?飞鸿聚义,何为义(義)?我为羔羊也!今日就是羔羊盛宴,还吃什么牛肉?这前面还有一句是什么来着?人为刀俎也。在座诸位,哪个不想成为一只羔羊,让兰真人的皮鞭轻轻抽打?就算是千刀万剐,被兰真人活生生吃了去,那也是天大的没事。”
       众人东倒西歪,哄堂大笑。季兰娇嗔地说道:“百姓都在逃荒,几家还有牛?今日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嫌糟蹋了粮食,天怒人怨。不如积攒一点阴德,留几头给老百姓明年耕种吧,也好养活几个人。这世界就是多了你们这群好吃的人,所以天灾不断。迟早有一天会把你们全都关在家里面,用不了三月,牛羊满街走,燕雀漫天飞,天下终于又安宁了。”
       阎士和尴尬地笑着说道:“我平时心慌气短,就爱吃半生不熟的牛心,嚼在嘴里,感觉自己的心也变得更大,跳得特别有力。”
       季兰冁然而笑道:“敢情你是心胸太狭隘。我看你是心中一地鸡毛,堵了心窍,一窍不通,都会憋得难受。可以吃点竹笋之类,吃进去捅一捅,很快就好了。”
       季兰一招手,观里的知客赵攀小步跑了过来,对着季兰弯下腰,季兰有意对赵攀说道:“今天大鱼大肉的,估计剩的特别多。你们啃过的骨头,吃剩的饭菜也都不要扔了,明儿到峪里支上口大锅,也不消分出个荤素咸淡,把这些都拿去一锅炖了,赈济一下过往的灾民。”
       赵攀心领神会地说道:“观里狗啃过的骨头还用施舍了出去吗?”
陆羽身边这彪形大汉站起了身子,桌上有毛巾他不用,用袖子一擦嘴上的油,大声说道:“在下朱泚,他日若是发达了,用不着这狗啃过的骨头,定要将那山珍海味,请兰真人每日施舍了赈济天下之人?”
       众人一看这汉子,说话甚是粗鲁,顶多一个武将,但人家是随崔侍郎而来,都不好说什么,纷纷掩嘴而笑。
阎士和这次是有备而来,无论大家怎么揶揄,阎士和也不生气,反倒是一个眼神,仆人送上一个透雕喜鹊登梅紫檀大宝盒,阎士和打开宝盒,取出一件猩红色雪貂皮披风。阎士和得意地说道:“我这宝物可在雪山上生扒的貂皮制成。也只有这上好的物件,才配得上兰真人。”
       季兰冷冷地说道:“明明是个人,为何披层皮?”季兰回头对赵攀说道:“赏给你了。”
       赵攀连忙答谢主人的恩典,去阎士和桌上取了宝盒。二人一对眼,彼此心领神会。阎士和一到长安,就去了杨国忠的相府。管家接过阎士和的一百两金子,连盒子放在桌上。杨国忠不悦道:“士和你这是做什么?上次送来一礼盒,我不好驳了你的面,勉强收下。现在你又这般,莫不是拿我杨国忠当贪官了?”
       阎士和连忙说道:“大人误会了。老百姓都知道父母官,我们读书人怎么会不知道上司就是如同爹娘?既然是爹娘,就该尽孝道,这本是儿臣的本分。”
       杨国忠说道:“谏官弹劾,本来就是闻风捕影,不用担心。你外放江州判官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下来。我什么也不缺,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阎士和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杨国忠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小人知道,小人别无长物,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是生生世世,无以为报啊!”
       杨国忠上前一步,扶起阎士和说道:“你是朝廷命官,不用自谦小人,称下官就可以了。这点小事,哪需要生生世世?不过可见你很忠诚,这很好。判官这个位置,关键就是要正直、忠诚、识大体,很适合你。要说你有什么是本官没有的,一时本官也想不起来。不过听说最近名声很大的那个季兰曾是你的未婚妻?”
       阎士和拿上金子,出了相府,就直奔妙真观,正好赶上今日季兰在飞鸿聚义大宴宾朋。阎士和把装满一百两金子的礼盒递给赵攀。赵攀一接,沉甸甸地,着实压手。阎士和又掏出皎然寄送阎士和的一首小诗,递给赵攀。
       二月湖南春草遍,横山渡口花如霰。
       相思一日在孤舟,空见归云两三片。
       阎士和说道:“我对季兰的思念,此诗可鉴,真心真意,从无半点虚假。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赵攀笑道:“你还是少说这样的话。这些话都是裤裆里拉二胡─扯得蛋疼。果真是言出必行,你早不知道被雷劈死过多少次了。”
       阎士和赔着笑脸,说道:“还是姐姐冰清玉洁,聪慧过人。”
       赵攀得意地说道:“你呀,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有什么坏水,尽管在本姑娘面前倒出来。”
阎士和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抱着赵攀的大腿,声泪俱下地直呼:“好姐姐救我。”阎士和于是将自己被弹劾、宰相杨国忠要季兰陪睡的事一五一十地都抖了出来。
       赵攀面有愠色,怒道:“呸!她曾是你的未婚妻,这么下贱的主意亏你开得了口!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怕脏了自己的口。”
       阎士和的手就在赵攀大腿上不停地抓着,万般诚恳地说道:“那季兰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她心里装着的男人多了去。她早被那么多男人都糟蹋过,再多一个,也不见得会作贱了她,可见她本就不值得好姐姐你同情。她这是每天要自己寻死,你就是发了天大的善心,也救她不得。”
       说着说着眼看阎士和的嘴角就泛出一道白沫。阎士和伸出个大舌头,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再说了季兰此去,万一被杨国忠看上,岂不是遂了她多年的心愿?她要不攀上高枝,这妙真观何时才能轮到姐姐做主?士和要是翻了身,定要将好姐姐娶了去,士和和姐姐一起翻身好不好?”
       赵攀又气又笑,拿脚轻轻一踢阎士和,说道:“谁想嫁给你了,谁又想和你一起翻身了?说得就像两条咸鱼似的,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边说着,一边领阎士和来到飞鸿厅。
        大家看得兴奋,吃得味美,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吃得满嘴冒油。尤其是张侍郎,心宽体胖脖子粗,一吃肥甘厚味,嗓子里的痰就往上涌。赵攀取来一个银鎏金镶百宝莲瓣纹痰盂放在他的碗旁。张侍郎吃一碗,吐一碗,实在是尽兴。
       张侍郎真名张百灵,原本是终南山采药的药工,后嫌采药辛苦,下山干起了江湖游医的勾当,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混入了上流。靠几滴药液,竟治愈了不少贵妇的困春。一路青云,居然当上了御医院院长,不久又在礼部混了个侍郎的虚职。
       饭吃到一半,侍郎又要去小解,于是赵攀扶他起身。一个道姑走在他右边,托盘里为他端着茶盏;一个道姑走在他左边,托盘里放着一张热毛巾。侍郎拿起毛巾,一边走着一边从脸到脖子狗刨砂一般地一顿怒擦,下来一坨油。侍郎把毛巾往托盘里随手一扔,摇摇晃晃地奔赴茅房。
       妙真观都是道姑,没有男童。朱泚连忙起身,快步跑出屋外。张侍郎的男仆得到消息,赶紧跑了过来,随着侍郎进了茅房。一人跪下去,为侍郎宽衣解带,掏出来请侍郎亲自尿尿;一人站直了,把茶盏递到侍郎口边。崔侍郎一口茶“咕咚”一声下肚,憋足一口气,收紧了下腹,小便“嗖”地就飚了出来。
       朱泚早已取来一瓢温水,用舌头一舔,水温正好。朱泚一手握瓢,一手捧着个天蚕绣百鸟朝凤大方巾,弯着腰在茅房外候着。侍郎出了茅房,双手一伸,朱泚为侍郎轻轻浇上水。朱泚身材魁梧,放下瓢,立刻跪下,正好矮侍郎一头。朱泚再用手巾细致地为侍郎擦干净手。侍郎昂首提胸地向前走,朱泚一回头,狠狠地将湿漉漉的手巾扔到仆人的脸上,小跑着跟在侍郎身后。仆人平白得一天蚕手巾,不由得笑逐颜开。
      张侍郎一身轻松地回到宴席,正好季兰在娇声问风月散人陶岘:“都说你自制了三舟,极尽奢华。一条船载自己,一条船载宾客,一条船载美食,与那满船妻妾,尽情山水。我这妙真观,在大山之中,你那船难不成还会陆上行走?”
       陆羽见散人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手绢,食指与中指拈着薄纱一般的手绢在口鼻前轻轻挥舞了一阵,想是要抹去虚空中的尘埃。散人开口叹道:“我叔伯为南海守,邀我前往探望,赠我二尺勾践古剑。我家有玉环径四寸,昆仑奴名摩诃,此奴水性极佳,骁勇善战,与勾践剑、碧玉环合称我陶家三宝。每遇水色可爱,我就抛环弃剑于水,令摩诃下去取来,数年无事。到了巢湖,我投环剑而令摩诃取之。摩诃才入,获剑环,跳波而出,神色慌张地说被毒蛇咬了手指。我手起刀落,切去一指,摩诃才得以保住性命。我朋友焦遂有天眼,说道:“摩诃所伤,实乃阴灵所怒,水府不欲人窥也。又到了一江边吉祥佛舍,见江水黑而不流,不知道水下有何怪物。我甚是好奇,又投环剑,命摩诃下去取。摩诃跳入水中,久而方出,气力危断,体力不支,在水中说道:“水下暗无天日,环剑已不可取。”我感慨地说道:“摩诃与环、剑,乃吾之三宝。既亡环剑,不可再失摩诃。”事已至此,剑在人在,剑不在人也在。哪知这个倔强的摩诃,绝望地再入水下,水中忽然波涛汹涌,数十只鳄鱼张着血盆大口,迎面而来,摩诃披发大呼,目眦流血,惨叫不已。不一会儿就被肢解,血水横流,浮于水上。三宝尽失,我也就弃船陆游了。”
       季兰眼看散人拈着兰花指,拎着手绢擦眼角,体贴地劝道:“散人不愧是渊明公九世孙,如此寄情山水,世间能有几人?倘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那鳄鱼池何惧之有?那昆仑奴毕竟下贱,哪能悟到这层道理,在幻境之中迷失了本性,平白丢了性命。散人的境界自然不同了,难怪世人说你遍游江湖,数月不归,连自己的子孙长成了人,你都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散人又把手绢在虚空中舞了舞,笑道:“世人皆知我是江南丝竹的开山祖师,我有《风月散人乐录》八章,并《风月散人乐府》八卷。今日前来,就是要一会真人的天魔琴音,较一下高低雌雄。”
季兰一边抚摸着自己胸口,一边呼着长气,笑道:“散人说得奴家好怕怕!高低不好说,雌雄那是自然的事。至于能否一战,那就要看散人今日是否有缘能陪奴家上得邀月同醉了。”
       众人一听季兰说起邀月同醉,纷纷跟着起哄。大家兴致高昂,纷纷打着饱嗝。饭吃得太饱,一个个肚子翘得老高。虽然呼吸有些困难,可是不说话反而没准会憋死人,于是纷纷表演吟诗作对。崔焕刚升了侍郎,已是席间最大的官,季兰不敢怠慢,随即为崔焕吟诗一首:
      莫漫恋浮名,应须薄宦情。
      百年齐旦暮,前事尽虚盈。
      愁鬓行看白,童颜学未成。
      无过天竺国,依止古先生。
      崔焕叹道:“好一个浮名、虚盈,这宦情哪能和邀月之情相提并论?”
      季兰避而不答,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今四川大旱,流民四起,为何不见户部赈灾?”
      崔焕面有愠色,说道:“兰真人这是在责怪下官了?”
      季兰笑道:“我是出家的草民,岂敢责怪大官人?”
      崔焕苦笑道:“成都刺史新上任没两年,带领巴蜀民众开荒垦地、修理岷江河道,四川年年丰收,谷物满仓。朝廷下旨褒奖,刺史本拟升任户部尚书,手下各官亦多拟提拔,哪知道岷江河道,多年失修,加上四川今春以来大旱,故而流民四起。朝廷下令开义仓赈灾,各地义仓居然一夜之间皆悉起火,颗粒不剩。祸不单行,蜀中又传来说鼠患为灾,蜀中官仓,十仓九空!朝廷调拨陕西官仓的粮食,据说一路上竟然被老鼠吃去了八成,无端肥了这群硕鼠!”
       季兰叹道:“果真是大灾之后,大富大贵!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国难之财,天灾之物,贫贱之士,取之不道。我却听说蜀中有流民抢劫义仓,被成都刺史派兵给剿了,说是反贼,割了几万个首级,向朝廷讨了个大大的封赏。”
       崔焕笑道:“兰真人果真是消息灵通,你听到的谣言,都是确有其事。看来能第一时间听到谣言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不过满朝文武,怎么会没有一个明白之人?义仓的粮食,还不够硕鼠吃的,哪里还有粮食可抢?但是百姓是万万不可知道义仓无粮的。流民冲进义仓,不杀是无论如何封锁不了消息的。流民抢了义仓,正好将义仓里的粮食一笔勾销。义仓事关朝廷安危,百姓安康,为了我大唐千百万子民的福祉,牺牲几百人,也是死有所值了。成都刺史果断行事,一箭三雕,稳定了大局,确实是有功,理当封赏。杀鸡可以骇猴,从此流民宁愿饿死,也再不抢粮。至于是谁散布谣言,鼓动流民抢粮,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别再深究了。不过在座诸位,可是千万不要信谣传谣。”
季兰叹道:“你看这官字,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两个口,原本就是关起门来人吃人的意思。只是这两个口,就像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由一竖串了起来,上下叠着,活生生分出了人上人与人下人。下面的人爬到上面,无非是为了更好的吃人。先人的智慧,可见一斑,所以能造字的人,那都是千年不遇的奇才。”
       季兰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顾盼。季兰眼见刘长卿一手放在桌下,眉头紧锁,就知道他的疝气病又犯了。季兰拿起一根香蕉,剥去了皮,洁白的牙齿轻轻地咬上一口,含在嘴里对着刘长卿半娇半嗔地说道:“山(疝)气日夕佳。”
季兰此句,来自陶渊明的《饮酒》诗。这疝气(山气)在中医本属于中气下陷之症,太阳下山前为日晡,阳明当令,气虚之人倘若中午没有睡觉,此刻容易中气下陷,疝气每多复发。“山气日夕佳”又暗合“日暮苍山远”,原来刘长卿的成名之作正是“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刘长卿应手拿起一串葡萄,捧在手里,摘下一颗,放入嘴中,口齿不清地应声回答道:“众鸟欣有托。”
此句意为夕阳西下,众鸟归巢,心甘情愿地为他托举阴器。朱放大笑道:“采菊东篱下,妙!妙!”朱放此句,同样取自陶渊明《饮酒》一诗,原本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南山又暗合今日终南山妙真观之会。只是这“采菊东篱下”在朱放口中,多了一番别样的淫荡放浪。
       肖叔子也不示弱,当即抚琴歌唱:“三峡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幽闺里。”季兰脱口而出:“巨石崩崖指下生,飞泉走浪弦中起。”此二句本是双关,写那男女之事已是甚为不堪。
       季兰继续唱道:“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泉常自闻。”季兰拿巫山雨云自比,还说自己身上泉水自流。
众人早已听得心跳加速,肖叔子又唱道:“回湍曲濑势将尽,时复滴沥平沙中。”季兰则回复道:“一弹既罢复一弹,愿作流泉永相续。”
       陆羽打眼望去,看阎士和一直含笑不语。陆羽心中愤然不平,站起身来,走出席间,对着大家一拱手,自个吟了起来:
      人吃人,钱买钱,
      官做贼来贼做官。
      心渊莫测深万丈,
      万丈红尘浪滔天。
      良人呵,
      你作甚留恋?
      一时间四下无声,静得可以听得见室外的风吹叶落。陆羽想起远在天边的师父,再看近在眼前的季兰,强忍心中痛楚,远远地对着季兰一拜,轻声说道:“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季兰看着陆羽,一言不发。陆羽快步上前,说道:“真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羽拉着季兰,来到屏风后面。季兰看了一眼陆羽,说道:“随我上楼,楼上说话。”
       陆羽跟着季兰上到二楼。只见二十四扇屏风,一字排开。每道屏风,金丝楠木为框,四周透雕着喜上眉梢与蝶恋花。中心为天蚕薄纱,以隽永的笔法书写一诗。
       屏风之后,是海黄花梨架子床,此床巨大,可躺数人。四周浮雕八宝纹,镶红宝、蓝宝、白玉、珍珠、玛瑙与鹤顶红。架子上有木质销钉,上垂天蚕轻纱,或是五色细绳。正床头一巨大的红珊瑚,一米见方,悬挂在架子上,上面挂满长长的粉红色流苏。大床上方,有一紫檀的横匾,上书“邀月同醉”四个狂草大字。此字飞龙舞凤,想必是高潮之作。
       床旁一海南黄花梨的大长桌,高度正好到胯的位置,桌边精心打磨成舒适的弧线。桌子的一边有一精铜鎏金错银的香炉,里面焚着香,味道浓郁,让人神志不禁有些模糊冲动。香炉旁边是一巨大的精铜鱼缸,大小可供人仰躺着双手从头前环抱,里面养着几只欢喜的金黄色鲤鱼。
        鱼缸之后,有一古琴靠着长桌,立在地上,手正好可以够着。琴上刻有“飞鸿邀月”四字,陆羽一看就觉得非常奇怪。陆羽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看,才发现此琴居然有八根弦,较普通的琴多出一弦。原来此琴发出的声音是按景、休、生、死、惊、伤、遁、开八门定音,景门之音能让人心智迷惑,血脉喷张,体内恶浪滔天,一泻千里,而后万事皆休,瘫倒在地。
       陆羽忽然想起了“玉体横陈”的典故,说的是北齐后主高玮的爱妃冯小怜凹凸有致,漂亮至极。高纬上朝时常常让冯小怜躺在怀里,大臣们常常羞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后来高纬让冯小怜裸体躺在朝堂的一张长案上,并时不时做出各种动作,让大臣们排着队都来一览秀色,看一眼一千两黄金。
       陆羽的心中无比酸楚,对季兰说道:“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诗?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我带你走,你若肯嫁,我即愿娶,不必再经时,也不用乱心绪。”
       季兰指着屏风,对陆羽说道:“你先看仔细了。”
       陆羽抬眼看去,第一个屏风,上书一“羽”字,下有一诗: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已看云鬓散,更念木枯荣。
       第二个屏风,上书一“放”字,下有一诗:
       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
       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
       第三个屏风,上书一“和”字,下有一诗:
       相看指杨柳,别恨转依依。
       万里西江水,孤舟何处归?
        ……
       季兰冷冷地说道:“上面这些都是我写给别人的情书。你是第一个,但绝非最后一个。你不要再犯傻了,除了你他们都和我睡过。一别许多年,我经历过的,常人都无法想象,更别说接受。你走吧,我们回不去了。”
陆羽握紧季兰的手说道:“当日你清纯如出水芙蓉,我爱你;而今你浪迹风尘,我爱你如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此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兰儿,你跟我走吧!”
       季兰把自己的手从陆羽手中抽了出来,说道:“怎么离开?外面哪一个不是王公贵胄,如何能放弃?”
“外面哪一个不是豺狼虎豹?前方是绝路,希望在转身!”
       季兰指着观门外说道:“山下二十里,就是长安城。不出两三载,我必应召入宫。男人们玩了同一个女人,睡了同一张床,才算交了投名状。那些食肉者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女人让那些给自己肉吃的人玩弄糟蹋?这些人以为可以把季兰玩弄于股掌之间,季兰又何尝不是在玩弄这些贱人?”
       陆羽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有;人生只百年,此生最易过。万古名利,转瞬就逝;而一生幸福,就在眼前。何不放下那物外物,回眸这身后身?”
       “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唐开国至今,崔家宰相就有十数人之多。前些天崔焕之子崔地尒和一众纨绔子弟酒后将一歌妓轮奸至死,京兆尹竟判此歌妓勾引显贵,短命猝死!你若没有权势,自己的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命如草芥,何来幸福?你就不想想,你如何进得了这妙真观的大门?鱼得水而游,鱼不知有水;鸟得风而飞,鸟不知有风。长安就是一张大网,所有的人都在这网中,有几个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谁不想做人,谁愿意做狗?”
       天地开辟之初,天上有了日月星辰,地上有了山川树木,却并无飞禽走兽。神女女娲,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女娲眼见天地如此孤寂,抓起一把泥巴,往地上一扔,于是有了猪狗牛羊。女娲又分别用黄土、红土、白土和水,仿照自己的样子精心造出了三个小泥人,三个小泥人往地上一放,立马就能动,开口就问:“妈妈去哪里了?”女娲笑着抱起这三个人,把他们放在最高处,让黄人、红人、白人依次坐好,对他们说道:“你们的妈妈去造人去了,大家安静地等妈妈回来好不好?”天空中雷公“轰”地一敲锣,电母“啪”地一个闪电,在宇宙中留下四位大神永恒的信息。
       女娲接着又用黄土捏成团造了第二批人。虽然没有第一批细致,但还算比较用心。为了防止损坏,女娲娘娘就把这批人放在高处。只是女娲娘娘又忙又累,一时间也造不了太多。女娲娘娘心里有些着急,烦躁中就拿了根鞭子,把它投入一个泥潭中,女娲娘娘举起绳子一甩,泥浆洒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粗糙的人。因为制作成本低,不怕损坏,数量也很大,就放在最低处。这些低成本的人本是泥浆随意落下而成,奇形怪状,五花八门。这三层人,一层俯视一层,都不觉得对方是人,只因那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季兰愤怒地说道:“我本是富家千金,就因为写给羽儿的一句诗,父母就把我送进道观,老天何其不公?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何过之有?外面那些男人,哪个能和我相提并论?我恨就恨老天给了我一个女儿身!我若是男人,躺在外面又何尝不会是万千女子?”
       陆羽悲愤不已,大笑着说道:“好,好!当今圣上,宠信贵妃玉环,你想入宫,无异于飞蛾扑火!”
       季兰冷冷地说:“玉奴进宫前不也曾出家过吗?我有《太古遗音》,她能做到的事,我怎么会做不到?”
陆羽痛苦地说道:“世人都说皇帝与玉奴海枯石烂,可依我看来,一个强娶自己儿媳的人,对爱情能有多专一?一个为了嫁给自己公公伤害自己丈夫的女人,未来会有什么结局?你既心意已决,你我今生,就此别过。今生不欠,来生不见。生生世世,永不纠缠。若非海枯石烂,永不相见。你好自为之。”
       陆羽看见季兰腰间的玉佩,伸手就要去摘,季兰用手抓紧玉佩,对着陆羽不停地摇头。陆羽痛苦地说道:“人你都不要,还要此物件做甚?”
       季兰含泪说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让我留个念想吧!”
陆羽说道:“一物换一物,那你把《太古遗音》给我。”
       季兰冷笑道:“我当你是真心爱我,原来也是觊觎我的宝贝,你和外面的人一样下贱,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太古遗音》。”
       陆羽又痛又气,径直把一个绸缎的小包裹放到季兰手里,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东西,现在给你,再不相欠。”
陆羽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一扭头,转身跑下楼。厅中男子早已脱去衣服,一群人醉醺醺地乱成一团。
       季兰一个人站在屏风后,眼泪渐渐地就涌了出来。过了许久,季兰平复了一下情绪,小心地打开包袱,一根大约中指粗的草根,上面一个大的疙瘩,盘着八个较小的疙瘩,被纤细的根茎串了起来。季兰放下九子连心,发疯似的跑了下楼。刘长卿躺在地上,醉醺醺地一把抓着季兰的腿,季兰仆倒在地。季兰用力地踢着,哭喊着,崔焕又摇摇晃晃地扑了上来,现场乱成了一团。
       陆羽心中苦楚,眼看邀月楼边开着一个小门,陆羽跌跌撞撞地出了妙真观的后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路越来越陡绝。两旁泉声淙淙,前方有一石桥,桥头上刻着模模糊糊的三个大字“奈何桥”。陆羽恍恍惚惚走上桥,对崖危峰峭壁之上有“舍身崖”三字,下有两行小字:
      欲登舍舟,
      悬崖撒手。
      陆羽万念俱灰,往桥下纵身一跳,只听得耳边尽是呼呼风声。忽然间脖子被拂尘缠绕,身子就像踩在棉花上,缓缓地落在地上。睁开眼睛时,自己已躺在床上,窗外芳草萋萋,落英缤纷。
       一仙气飘飘的女道长走了进屋,对陆羽说道:“贫道俗姓谢,名自然。”
       陆羽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惊讶地说道:“您是谢师叔?”
       道长点点头,说道:“相见不如怀念,何不相忘于江湖?叫你不要去,你非得走歧路,去了反而心碎。这里是传         说中的桃花源,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我替你煮了一壶热茶,你可以尝尝。”
       陆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可惜口中泛甜,已经品不出茶味。谢自然转身出去摘下几尾兰草,进屋煮了喂陆羽喝下,对陆羽说道:“你这是脾瘅之病,为情伤了心脾,当治之以兰,除陈气也。佩兰又名省头草,可令你头脑清醒,不至于迷惑。”出书/自费出书/个人出书/老人出书/出书流程/出书费用/如何出书/怎样出书/出版/图书出版/出版图书/书籍出版/出版书籍/出版网/出书网/自费出书网/个人出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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