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寻山谷杂音
辰青云站在阁亭上，环顾四周，这里处于山谷的中心。整个山谷，像一座巨大的锅型天线，阁亭就是这座天线的反馈头，将山谷汇集来的声音反射向天空。他能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在风中传送。他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祈愿柱上五色的丝稠，发出萧萧的声乐，如诗中悠扬的笛声，牵出梦呓般的宁静。
阁亭分为三层。底层正门进去后，沿内圈楼梯环绕向上。旁边有一间木制的房间，房门敞开着，里面铺有地板，一扇窗户面向南侧打开，映入蓝天和山壁上的岩画。地板上放置几摞草席垫子，为僧人或游人提供休息。从楼梯上到二层和三层，只有石柱、围栏和雕梁的棚顶。站在最上层，整个山谷的风景一览无余。
他查看着，除了阁亭悬挂的5G基站外，整个山谷还分布着十几块，都在高高的电线杆或建筑物上。这里除了安静，就是空旷，哪来的信号干扰？他遥望整个山谷，疑惑而迷茫。山底的石阶上，出现一个移动的身影，渐渐走近后，是一位穿红色运动装的阿姨，半白的头发在树缝间晃动。几百个石阶，相当于爬十几层楼房的高度。他四处探望，除了这位老人，只有盘旋在山谷林间的山鸟，在低空中鸣叫。
他准备下山，正好这位阿姨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阿姨看到他愣了一下，立刻绽放笑容，笑着说：“好熟悉的小伙子，上山求佛来了？这里可是好地方，来对了！”
“阿姨，您来这里做什么，这么高，您不怕伤着腿脚，您一个人，也不安全啊！”
“这里安全着呢。在家里时间长了就会心烦，到这里呆上一会儿，就像手机充满电！心情立刻变好，精神头十足啊，这是个好地方！”
“好地方，哪里好啊？”辰青云看着这位鹤发童颜的阿姨，笑着问道。
“这里远古是狩猎场，野生动物从山谷入口被撵到这里后，就像扎上口袋，哪一只都跑不掉。这座阁亭，就是远古时的祭祀台，你看到南面的岩画吗，就是几万年前古人祭天刻上去的。到了古代，这里常年战争，是屯兵的好地方，进退可守，是理想的休兵场所。”阿姨看了眼阁亭，又神秘地说，“这里还是仙人光顾的地方啊！”
“有什么仙人光顾了？您知识真渊博。”他赞许道。
“那位八仙过海的吕洞宾，就在这里感悟后修炼成仙的！”阿姨灿烂地笑着。
“真的吗？”他一脸疑惑，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本地地志文献中，记载他来过这里，与传说中他成仙的时间吻合，所以我这么推导出来的。当然是传说啦！”大妈畅怀地笑了，盯着他又说，“洛桑诗人你知道吗？他就是在这座阁亭上圆寂的，这座寺庙也是他建立的。”
“是的，我知道。据说他的肉身就在大雄宝殿里，但进去后没有看到啊，您知道在那里供奉着吗？”
“大雄宝殿里供奉的是佛祖和观音，他的肉身在旁边的偏殿里，不对外开放的。”阿姨仔细端详他的脸后，又神秘地笑着说，“在这里祈愿可比大雄宝殿灵验多了，哦！在那边祈福柱上，有位姑娘将这位诗人的一首诗写在稠带上，你可以去看看，诗写得很好啊！”
“我看到了，那首诗非常好！”
“小伙子是哪里人啊，今年多大了，成家了吗？”阿姨的眼神里透出兴奋。
“我是江城人，今年29，还没有成家。”他感觉要被追问下去，忙向阿姨摆摆手，“阿姨注意安全，我该下山了，再见！”然后健步跑下山去。
回到宾馆，他从包里拿出电网铁塔下捡来的生态传感器，仔细翻看，强烈的好奇心膨胀出来。他有一种直觉：干扰是今年才出现的，而这块可能给骆驼带来暴躁性格的传感器，也是今年才升级安装的，之间是否有关联。这片山谷入口宽阔的河床上，牧养着大量的驼群，这条进入山谷的有干扰信号的5G支线，穿过这片牧区，在牧区里布置了很多基站。他想，在这块传感器电路里，可能会查出一些问题。
下午，他开始研究那块破裂的生态传感器。他是一位资深的软硬件设计工程师。中学时代就开始沉迷于硬件设计，后期随着软硬件融为一体，他的软件水平也快速提高。从最老到最新的技术，他都涉猎。尤其网络编程，研究更深。他已经达到一名中级黑客的水平。对这些技术孜孜不倦地追求，成为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尤其当一个个难题被解决后所带来的自信和满足，是摆脱任何生活锁事及工作压力的极好工具。他深知在国企这种地方，不能锋芒毕露，要想活得安稳，必须极度低调和隐藏实力。但有时隐藏不住，偶尔泄露的技术底蕴已经让他成为研究院的大咖级人物。他内向和谦逊，痴迷于技术，不卷入各种纷争，更被大家认可。工作几年之后，他成为一位技术部门的主任。
他很快将生态传感器的内部电路研究清楚。令他惊讶的是：在利用5G通讯正常获取生态参数的电路上，发现了一块从未见过的新芯片。芯片上面的字迹被特意磨掉，从管脚上也查不出生产厂家。从配套的电路看：是与5G完全不同的另一组低频无线通讯模块。他疑惑道，现成的5G通讯电路下，还要偷摸地用另一种方式对外通讯？就像送两名急诊病人到医院，一人上了不堵车的高速公路，另一人却通过低速的二级公路去医院，这另一名病人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又发现：在电路上还放置一个只在几十米范围内的高频线圈，从线圈功率上推测，它可能就是接收骆驼脑电波的信号源。这类信号源，很可能就是5G通讯的干扰源。他发现，整个电路做了加密设计，初级人员根本看不明白。
他查遍所有科技文献索引，甚至黑进某些高层次的科技数据库，也没有发现一篇与此相关的文章。看来，要么是一个绝密的研究项目，要么就是一个隐蔽的商业计划，因为人为控制和干扰动物的脑行为，是不符合道德和法律规范的。他直觉，这位骆雪梅肯定知道内幕。
辰青云的好奇心猛增。他回到车里拿出电子工具箱，看了一眼后备箱里还静静躺着的装有无人机的箱子，心想该做点什么。他准备改造这块传感器，给它配上无人机的电源插头，在5G通讯和未知芯片的出口焊入一个微型记录器，记录器内置2小时的信号存贮。
晚餐时间，他到餐厅点了份烤牛肉，要了一怀热咖啡，打包两罐红牛，坐在向西窗口的餐桌上，呆呆地沉思。餐厅里没有人，他向山谷外的西天望去，夕阳悬吊在地平线上，很快就会坠入到黑暗，长庚星愈发明亮。
辰青云想起骆雪梅的事。她在祈福柱下系的那条寄语红稠，表明来过这里。一个搞技术的女人，难道也对佛家诗词感兴趣，并留下自己的名字，难道只是为了相亲？看来她不是一个低调的人，有些招摇。她公司的脑机研究项目，却隐藏这么深，他很好奇。
路过前台，他对里面的接待员说：“您好，上月我有一位同事来过这里，走时匆忙，忘开住宿发票了，让我来问问能否补开，您有印象吗？”
“叫什么名字？”接待员非常热心。
“骆雪梅。”他说出名字。
“好的，我查一下，您稍等。”一分钟后接待员抬起脸疑惑地看他，“此人的发票已经开出了，这有底联的。”
“噢！她特意交待给我的，能拍一下底联吗，也好让她确认一下，可能什么地方整错了，真不好意思！”他对自己的小技俩，很不自在。
接待员没多想，把屏幕转过来。他拍下后说：“我和同事确定一下，谢谢！”
发票底联显示，骆雪梅上月确实来过这里，在此宾馆住过两天。他认为她过来的真实目的，是冲着山谷外那群骆驼的，至于相亲祈愿，只是一时兴起。
夜空来临，星辰在群山间闪耀，牛郎和织女在银河两端相望。天气凉得很快，与午后的干热相比，夜晚完全是另一种气候。他查了下天气，晚间在零上10℃左右。他又重点关注本地区的军方动态，没有发现任何禁飞公告。
晚上10点，他拿着改造好的传感器，开车向山谷外那片牧区驶去。进入中心牧区后，他确定这里是驼群的集中散养区。四周望去，被星辰和月亮照耀下的荒漠一片灰白，东侧群山的轮廓清晰可见，西侧远远的漠城区，点点灯火与星辰相映。
驼群并没有在视野内，估计它们在某个凹地里休息。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无人机，将改造的传感器放入仓盒，安装好电源，然后通过便携电脑将周边10公里范围内的GPS坐标输入到无人机导航参数中，让车作为无人机的航行起点和终点，飞行时间设定半小时，全程静默方式。完成设定后，他打开无人机灯闪，放飞出去。看着无人机灯闪与群星融为一体，他靠在车里，打开天窗仰望近在咫尺的星空。
半小时后，无人机归来。他取出生态传感器，打开车里的灯光，连上便携电脑，将记录器的数据导出。打开软件，按时间和GPS坐标将接收的数据进行处理。很快，排除掉正常通信的5G基站位置后，未知芯片的通讯基站位置被确定出来。他决定到这个神秘安装的通讯基站去看一看。
星空依然闪烁着光芒，他又出发了。按照GPS位置，在山谷入口西南8公里的一处道边停留下来。他打开频谱分析仪，确定就在这片区域。旁边是一处丘陵，丘陵的高处，在一根堆满石头的石柱经幡上，他发现一根隐藏的基站天线。他移开石柱旁边层层的石头，看到基站柜，打开柜找到天线连接的通讯设备，小心翼翼地拆开壳体，找到通讯接口，用两根针笔夹住，连上数据记录器。回到车里休息两小时后，凌晨3点，天空微白时，他取出记录器，将基站恢复到初始状态，从颠簸的土道上返回宾馆。
通过分析，他找到了生态传感器的后门通道。那块未知芯片上接收和发送的数据被加密后，通过5G网络上传。给人的假象：这只是普通民用的5G用户。他仔细研究从隐蔽基站截取的数据包，所有地址指向厂家的后台数据库。他终于知道：厂家的目的，是不想让畜牧站获取某些数据，而这些数据里，可能掩盖着控制骆驼的秘密项目。
困意瞬间袭来，他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外，沉沉的睡去。
雪山深处，一行牦牛沿着荒漠由远而近，铜铃声悠扬沉闷。一位穿着藏衣袈裟的活佛骑在最前面的牦牛上，忧郁而深情。牦牛昂首向前，向远山深处挂满红色丝布的寺院前进。后面的牦牛背上，驮着几箱经书和画卷，几幅书卷从箱中露出，在冷风中翻飞。牦牛队伍后面，一位骑着白马的红衣女子，裹着长长的红色纱巾，与书卷同舞。忽然，西南荒漠中，冲出一队握着长刀的骑兵，卷起黑色烟尘，向他们翻滚而来。红衣女人立刻疾速前进，将惊恐的活佛拽到身后，拉起缰绳，一骑红尘，向着东侧微明的天边狂奔！
他感觉自己变成旁边伴飞的猎鹰，紧随着他们。他大声呼唤，没有任何回应。不一会儿，整个黑暗吞噬了天际。突然，铜铃声从天空中传来，他睁大眼睛，从梦境中惊醒。他听到窗外寺院里悠扬的钟声，在山间回荡。
早晨9点辰青云才起床。早餐后泡了杯浓浓的咖啡，坐到电脑前。此时他最想做的，就是黑进传感器厂家的后台数据库，获取资料。他经历一夜的辛苦，大致了解厂家的意图和后台数据库地址。若不通过这种实地通信的数据截取，他不可能在5G网络的汪洋大海中发现这家公司的通讯端倪。
他需要登录一台能隐藏自己身份的主机。他手里有几个未失效的云端空间，这些都是通讯客户初装设备时注册的。他登录到第一台主机，打开攻击窗口。另外又开出一个自毁程序，能够在危险降临时快速逃离，删除所有信息，防止留下痕迹；他登录到第二台主机，打开监控窗口，能够监测第一台主机上所有端口的连接信息，一旦发现被反攻击，能立刻诊断攻击来源，同时在第二台主机上，也备好自毁程序。
一切防范措施准备好后，辰青云进入攻击模式。输入对方的数据库地址，打开命令程序，开始战斗。
第一步，攻击程序扫描对方所有端口和漏洞，寻找一切可潜入的机会。最后发现，对方筑建着强大的城墙，城墙上所有的洞口都已经修复和填充完成，根本没有机会。
第二步，攻击程序自动发送大量的邮件，写入海量的命令，上传洪水般的文件。就如弓箭手射出成千上万根火箭，看能否烧毁城墙；就像工兵在城下挖出纵横交错的地道，能否钻进城内；像士兵抱起长长的圆木，能否冲跨大门。最后，都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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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他利用从牧区隐蔽基站截获来的数据，装载木马后，伪装成正常的数据向对方大量发送，目的是让对方出现拥挤和堵塞，便于漏进木马后瘫痪它的后台数据库。
他看着反馈信息一条一条地跳跃出来，没有任何令他兴奋的信息，他在紧张的等待！
他时刻盯着第二台主机上的监测数据。很快，对方洪水般的反潜入和反攻击开始了。他发现在对方反攻击的信息里，写着一段明码：
“大哥，您真牛！想要什么，直接说，这里没有秘密！不如到我的炼狱游戏里来吧，我给你个狠角色，比这种攻击可好玩多了，等你来。周岩。”
看到这段幽默的语句，他放松下来。想了想，回复道：“小弟，你的防火墙系统挺严密啊！我想约一下骆雪梅，能否转达？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我要的菜。哈哈，再会。”紧张又回到他的脸上，心想不能被对方迷惑，这样容易暴露，谁知道他们这个项目里有什么阴谋和风险。他越想越害怕。
从连续监测的信息分析，对方攻击能力更强大，软件工具更先进。辰青云的内心逐渐恐慌，若这样耗下去，他的信息必定被对方锁定！他没有犹豫，立刻执行自毁程序，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第一台主机。从第二台主机的监测来看，再晚一步，他真得要被对方抓住了。心有余悸之时，他又快速地启动第二台主机的自毁程序，退出主机。至此，所有在主机上登录的痕迹，都从他的屏幕中消散了。
他望着空空的屏幕，呆呆地茫然不知所措！
缓过神后，他连接到云端第三台己注册的主机空间，在管理员的信息发布栏里，一条闪烁着红色的信息跳跃出来。
“云安全中心控制台警报：今天早晨10点发现大量不明网络攻击，涉及多台服务器，已造成网络部分瘫患，有大量主机空间被迫关闭，请各位用户密切关注，防止自己系统被病毒攻击，带来不必要的损害！目前控制台已升级漏洞防护软件，提供企业版7天免费试用，开通后可一键修复，请各位用户尽快试用，以防数据受到损失！”。
他笑了笑，云端管理员在报警的同时，也不忘记推销他们的防护软件。此类软件与木头栅栏没什么区别。但他看到涉及多台主机也被关闭的消息时，心想这个周岩和他的防火墙系统真够狠，把这些无辜的主机也连带攻击了！
下午，他按照约好的时间与管理员来到山谷的5G基站设备间。干扰出现的规律，一般在一天内出现一次。他查看数据记录，发现干扰源在凌晨2点30分发生，持续15分钟左右。这个时间不正是他在丘陵查找隐蔽基站的时间吗。他兴奋起来，离目标的发现越来越近。这些干扰源像强烈的环境噪音，在正常的数据流中反复激荡，让部分网络失真，偶尔还会形成广播风暴充斥在网络中。他仔细摘录着干扰源的产生地址，展开网络地图，又拿出在野外记录的小本子。
他惊讶地发现：百分之九十的干扰源都产生在阁亭顶端那块悬挂的5G基站上，并不在牧区里。他呆坐在椅子上，想不明白！看来，他的很多直觉都是错误的。
宾馆餐厅里，辰青云坐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一份简单的晚餐，没要咖啡。他不想让自己的精神和思绪再度亢奋。一个旅游团正吵吵闹闹地在餐厅的另一端吃饭。他透过寺院的天空，茫然看着远处群山上雪峰在阳光下的白色余晖。当他的视角再次移到寺院山顶上的阁亭时，看到祈福柱上系满的五色经幡，一份感叹锁上眉间。
他路过前台买下一段红稠。宾馆里有专为游人提供的佛教用品及一些旅游工艺品。他回到房间，用记号笔在红稠上写下这段词句：
“独行在山野之中，聆听沙草风冽；拥挤于众生之间，静想山花烂漫。我愿披上青云，扬起风帆，飘过你的心海；我愿褪去繁华，踏破山川，追随你的脚步。只为寻找，梦中失落的红颜沙雪，重新拥抱，那份美丽的孤独。我寻觅，你不来，心愿就在那里，虽然荒漠遮掩；我歌唱，你不听，音律就在那里，虽然风声淹没；我牵手，你不牵，时空就在那里，虽然驼铃已远去！敬献洛桑诗人。”
趁夕阳还没落入沙海，他再次进入寺院，绕过殿堂，快步登上那座阁亭。在祈福柱下方石架上，面向雪山，匿名系上这条红稠。然后呆望着阁亭上方那块5G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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