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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所有正在经历的事情必然成为历史,没有例外。
随着时间流逝,历史将变得模糊不清,任由后人评说。
从1949年到如今,中国社会发生了剧烈的甚至可以说是沧海桑田式的变化。对于多数人来说,发生在解放初期的事情已经非常遥远,只能从档案、回忆录、小说、影视中才能了解这一段历史。但是我们无论采用什么手段来留住往事,无数鲜活的细节早就淹没在历史风云之中,先辈的喜怒哀乐、社会的民风民俗都将从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中淡出,最终寻不到丝毫痕迹。
文学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功能就是用文学形式保留社会和人的真实状态,我们能从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中推测当时人们的吃穿住行、音容笑貌、所思所想、社会矛盾以及生产力水平,这些内容特别是“吃穿住行、音容笑貌” 很难从抽象的正史中寻到踪影。
在记录思想演变、社会变迁等内容时,小说又比其他文学形式更具有优势,尽管小说是虚构的。一部《红楼梦》其实就是一部研究和感受清朝的百科全书。近代电影出现以后替代了小说部分功能,很多人便认为光影可以代替小说。经过百年发展,人们终于认识到小说不可能被替代,小说和影视各有优劣,电影电视通过光影流动可以逼真地还原历史画面和社会场景,可是人的心灵是如此复杂,影视语言在“人”的领域存在太多苍白点。
冯泽尧先生的作品记录了永川的一段历史,这是至今为止永川作家第一次用长篇小说来深情地写下那一段激情燃烧又充满着苦难的本土历史,具有开拓之功。冯泽尧先生是精于诗词的老教师,第一次写长篇就出手不凡。作品语言精致老练,以普通话为主,采用了一些方言,既有利于阅读,又增加了地方特色。结构上以古典章回小说为骨架,运用了现代小说的手法,并不故作艰深,阅读感受颇佳。
比文本价值更突出的是作品的现实意义。
新中国建立初期全国各地匪患严重,在剿匪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很多,但是能让人们记住的事迹往往都是通过文学作品记录下来的,比如《林海雪原》和《乌龙山剿匪记》。百年内历史大事件的细节都开始湮没在时间之中,若是没有《老虎连血洒喻家坡》这部作品,发生在六十多年前的永川剿匪战必然会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埋没于浩瀚的历史长河里。
而在《老虎连血洒喻家坡》成书以后,一个历史片段被固定下来,成为教育后辈的宝贵思想财富。
永川于大唐置县,历史悠久,新中国建立后曾是永川地区行署所在地,目前是重庆的一个区。解放永川的历史属于解放大西南历史的一部分,是波澜壮阔大时代的一小朵浪花。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后,全国各省、四川各地在永川牺牲的革命烈士和永川籍革命烈士共有829名,其中,全国各省在永川牺牲的革命烈士有72名,四川各地在永川牺牲的革命烈士有36名,永川籍革命烈士721名,革命烈士主要集中牺牲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征粮剿匪四个时期。
本书用近似于纪实的笔法,将发生在永川地区的剿匪历史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还原了一段真实的史实:在国民党政府退出大陆前,西南地区社会格外动荡。国民党谌鹤鸣残军抢劫、拉肥猪,骚扰百姓,破坏治安,被当地群众称为土匪和强盗。以武志江连长为代表的解放军部队纪律严明,为保护新生政权和人民群众与土匪做了殊死搏斗。人民群众在事实教育下,做出了支持新生政权和解放军的选择,人心向背从人民群众的选择中得到了具体体现。
这是新中国建立初期发生在广大农村千千万万事例中的一起,当时极为寻常,绝大多数中国人从这场解放战争获得了解放,他们从亲身经历中深刻体会到“解放”的重大意义。
我母亲家族的经历对“解放”的意义感受也非常深刻。1949年初,母亲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因为家穷吃不起饭,与一群穷兄弟到地主家去抢粮食,刚进门就中了一枪,这一枪打在腹部,肠子断了,舅舅没有结婚就离开世界,没有看到新中国成立。母亲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姨妈因为听到共产共妻的流言,在十来岁就匆匆嫁人,丈夫早逝后,再嫁。由于姨妈大字不识一个,子女们教育程度都很低,基本上是两代文盲。我的母亲原本在“共产共妻”流言下也准备嫁人,因为年龄小而没有嫁成,这是我母亲的幸运,新中国成立以后,母亲读了“翻身书”,成为小学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她成绩不错,初中毕业考上了中等师范,人生命运就完全得到了改变。
这就是我知道的母亲家族的真实历史。
正因为从长辈口中了解到这一段经历,所以我读本书感触更深。
在解放永川的六十多年后,世界进入数字时代,巨量的信息在信息高速公路上四处游走,带给人们方便的同时也带来大量的虚假信息,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历史,什么是虚假的历史,看到某些写“真相”的文章,便以为了解到历史的“真相”,而真实的历史便在虚虚假假、眼花缭乱的信息中变得错综复杂。
历史虚无主义目前在国内颇有市场,否定历史、否定英雄的思潮影响了很多年轻人。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不了解我们国家、民族的历史,脑袋里记了一堆西方的时髦泡沫。他们记得罗马神话和诸多西方征服者的名字,记得国外将领和国外英雄的名字和事迹,对此津津乐道,自豪得很。他们对于本民族的历史、本民族的英雄却持怀疑、轻视、诋毁的态度,近期发生的对邱少云、雷峰、黄继光、董承瑞、狼牙山五壮士等本民族英雄的侮辱事件并非偶然事件,而是有着深刻的国际国内背景。
要毁掉民族自信心,就得先毁掉民族的英雄人,青少年们对本民族的英雄失去了敬意,这是一件非常可悲和可怕的事情。
细究青少年津津乐道于外国英雄而记不住本国民族英雄的原因,除了国际国内大环境之外,还与文学作品有关。当代有一大批文学作品为了显示所谓的内涵和高深,脱离了人民群众,不愿意书写人民中产生的真正英雄,花了大量笔墨描写臆想中的、并非来自人民、符合某些理念的虚假英雄。这种虚假的英雄是骗不了读者的,被读者抛弃也是理解所当然。
冯泽尧先生描写了一组有血有肉的英雄群像,这些倒在异乡的英雄们都是南征北战、九死一生的军人,他们没有看到为之奋斗的新中国的建立,没有能够洗去征尘后回到家乡,没有能够见到日夜思念的亲人,思之不禁惆然。但是他们用理想、热血、勇武和正直打出一个新世界,受到人民永远的热爱和纪念。冯泽尧先生写这本书的一个初衷就是想“为默默不语的烈士们做点什么”,他自述不能为烈士们做什么,其实,写下他们的事迹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先辈已经离去,先辈的旗帜不能倒下,这就是《老虎连血洒喻家坡》最大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