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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传》第二部 谋士 暴风雨前 [俄国] 德米特里 叶甫盖尼耶维奇 马尔丁诺夫 著 陈幸欣 译

发布日期:2022-04-30 09:31:44 


 

 

 

 

第二部 谋士   

暴风雨前

 

 
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猩红色圆盘渐渐消失于山脉之后,天边最后一缕粉红色霞光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田野两侧的树林一片漆黑,树丛间的空隙里笼罩着幽暗的神秘气息,那里寂静无声,甚至连一只野鸟的啼叫都听不到。大自然似乎散发出一股股不详征兆,暗示着黑夜里即将有悲剧发生。
在林子边缘一颗茂密的柳树底下隐藏着两人,看衣物像是士兵。其中一人肩上搭着箭袋,里面装满了箭。这个弓箭手而立之年,左手紧紧握住一把弓。
而另一人则准备随时从刀鞘中拔出利剑,他深深凹陷的双目如鹰眼般盯着林间空地。俩人身穿上好的皮革盔甲,背上悬挂着盾牌,头盔则小心翼翼地吊挂于颈肩后。显而易见,这两人是久经沙场的士兵,稍一有紧急情况就能立刻出动。
要是一个陌生人在此经过,那必然会发出枯树枝咔咔声或是林间小路轻轻的沙沙声。可此时树林里鸦默雀静,毫无一丝异样动静。树木草丛皆如沉睡。
“张师父,你怎么看?”持刀的年轻士兵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话音刚落,身形高大、肩宽体阔的弓箭手突然灵敏地站起身来,向小路迈出步伐。
“看来今天他是不会出现于此了,记住我说的话。”他勉强嘟囔了几声,将长长的弓弦甩到身后。 此人姓张名兴,曾是个屠夫,现为湖北起义军一个分队的头领,他腰间佩戴匕首,这样的配饰更像是一个王公贵族的贴身侍卫。张兴快步踏入林间幽暗的道路。他身后紧跟着的年轻的士兵李彦,李彦是个流浪诗人。他曾在三十六营黄河之战中战功赫赫,正是他率领一百名弓箭手直至最后一刻,拼力掩护大部队从结冰的河上撤离。
“张师父,你今天怎么忧心忡忡?他迟早会被我们碰见。”李彦摆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说道,随后整了整剑带,还使劲儿拍拍肩上不小心留下的树叶枯枝。
“有经验的人都说,老虎不会在同一条路上走两次。可我怎么听了你这个浑小子的话,在这里白白守了两天两夜,还不如自己到处去走走,寻觅李自成营地的踪迹呢……”
“肯定能找得到,别担心,师父。”李彦小声说。“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怎么可能隐藏许久不被发现呢?当地人或多或少已经听到些风声。咱们四处走走,到附近的村子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收获。”
张兴用怀疑的目光瞅了瞅同伴,说:“这些天他们收获到的还少吗!早春的第二个月份辰月阴冷潮湿,在湿哒哒的小屋子里连着过夜可不是什么享受的事儿。可“闯王”高迎祥给他们下了死令,没有和李自成谈妥就不准回来。高迎祥竭力寻找聚拢上次黄河血腥之战以后幸存下来的散落的起义军人马,因为据说李自成手下的起义队伍非常骁勇,在陕西可是独一无二的。甚至连凶恶的张献忠这么一个野心勃勃之人,也同意与高迎祥联合起来并肩作战。可“闯王”的两名手下费尽心思,都未曾找到李自成的蛛丝马迹。
一天夜晚,张兴正准备另寻过夜之处,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四个士兵,凶神恶煞如同林间恶魔,将大刀抵在张兴和李彦胸口。“来者何人?在此作甚?”其中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年轻士兵严厉问道,显然他是四个人里的头儿。张李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心想要是他们将此行真正目的说出来,那是否太冒险。万一站在他们跟前的士兵是朝廷的或是地方官府的人呢?可如果他们沉默不说,那么大刀会刺入胸口,他俩性命不保。“那你们又是何人?”张兴终于开口,并摊开双臂表示自己手无寸铁。“你们人比我们多一倍,也可以先说说自己是谁嘛……我们是平头百姓,老老实实的,要是没什么事儿,我们接着走自己的路了。”
“你们哪儿也走不了。”士兵厉声喊道,顶了顶长矛。“这片土地归李自成管,说不定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呢!”
“是李自成吗?”李彦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回头望了望张兴。张兴此时则不住摇头。“你们啊,兄弟,要是你们在李自成手下做事,那怎会认不出我呢?我们当时不是在黄河边一同生死拼杀过吗?”
三个士兵稍稍放下了长矛,看了看张兴,又看着自己的头儿。那个头儿也放低手中的大刀,他泥泞的脸上充满了疑虑。个人自费出版#个人自费出版网#个人自费出版流程#个人自费出版费用
“实在抱歉,好汉,可我并没有参加那场战役……我上个月才加入李自成的队伍,而在黄河边我父亲曾战斗过,他还是左翼长枪队的队长呢……在撤退时掩护大家时不幸被官兵杀了……”
张兴向年轻人迈出一步,只见他已然放下了兵器,眼里含着泪水……他用手握住小士兵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然后他紧皱着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没错,和老程一样坚毅忠诚的眼睛……我是张兴,‘闯王’高迎祥的手下,他是李彦,四川千人弓箭手的头儿,还是个诗人呢。我们俩当年和你父亲肩并肩,在黄河边与朝廷的人殊死作战。你父亲可当真是条好汉,掩护大伙儿牺牲的。那敢问你尊名?”
“程旺。”这个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立刻把长矛从张兴胸口挪开,单膝跪下。其他三人也都效仿他们的头儿那样。张兴急忙走过去,一把将其扶起:“现在不是哀悼故人的时候。小兄弟,弱者哀泣亡人,强者则替他们报仇,快快带我们去见李自成首领,时不待人。”
李自成的四人侦察兵立马站好队,开道向前。他们六人于是便悄无声息地下山进入林子,消失在一片茫茫黑夜中。
 
闯王高迎祥起义军营。
   “咱们人数众多。目前队伍的人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今日我们终于积蓄起力量,是时候把坐在龙椅上的那条昏庸之龙的脖子拧断了。没错,我们曾被朝廷打败,损失严重,伤亡了不少弟兄和将领,可是咱们队伍的主力军还是在的。”李自成说完,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罗阳。罗阳则安静地坐在一个空荡荡的小酒馆里的长凳上,仔细聆听着。
这是下午晚些时分,房间里除了李自成、罗阳和酒馆老板,别无他人。大家都很清楚,李自成想和他的师傅单独谈谈,这个时候最好别打扰他。再加上酒馆门口的那两个身高体壮的贴身护卫把着门,谁也别想进去。
“的确有感染力。”罗阳终于发话了,并啜饮了几口美酒,还拿起李自成带来的酒壶又把酒杯斟满。“你讲的话甚是鼓舞人心。不过你所说的话有几分是真话?你一时骗得了自己,一时哄得过几千人,可你糊弄不了决心跟着你走的百姓们。”
“师父,你也知道,我说的大多数话都是真的。”李自成不满地抱怨说。“咱们冬天一仗确实是受损严重,可我不还是把大部分弟兄们都领出来了吗?目前我手下的人甚至比当时进攻京城前的还多。”
“的确如此。”罗阳点点头。“那接下来呢?”
“我只需一年,至多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击溃朝廷的人马。”李自成热情洋溢地大声说。罗阳从容不迫地击掌三下。李自成突然沉默下来。
“你这又唱的那出。”罗阳一脸不满。
李自成用稍稍疑虑的眼神看着师父。
“师父,我又错在哪儿了?”
“处处皆错。”罗阳使劲儿用手拍了拍桌面,一个酒杯掉落在地上,地面上顿时冒出一朵美酒水花。酒馆老板被吓了一跳,他担惊受怕的脸从帘子后露出向他们这里张望了一番,看到一切安然无恙,便立马又躲了回去。
“你啊,还是看不到更深处。”罗阳语气平静下来。
“愿听教诲!”
“行,那我就再解释给你听……只是你得耐住性子,别像盛夏沙漠中的石子那样炙热……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京城对我们来说目前还是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现在咱们应该先在一个省份站稳脚跟,建立新秩序。有了一个稳稳当当的立足之地,才能去攻京城。你刚才还在吹嘘,你保存住了军队和补给……那你说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嗯。”李自成开口,又犹豫了片刻,然后大笑起来。“你这个老头子,翻别人的旧账真有一套法子!我就是把队伍实力保存下来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至关重要。”罗阳挥动着手指说:“你还记得吗,最初就是在此储备粮食物资和后备力量,然后才去投靠王自用的。而你,和三十六营众多其他首领不同,败仗之后有地方落脚。别的首领手下人都被打散,四处零落,而你的队伍却能回到这个山谷中,尽管人数不多,可渐渐地修身养息、发展壮大。你又加强训练,所以手底下净是些久经考验的精锐队伍。小子,你信我一句,这便是你将来成大事的关键所在。迟早有一天你会成大事的,这点老朽毫不怀疑。”
罗阳说完,弯下腰捡起刚才掉落的那个酒杯,往里面倒满酒。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动静。有人往内屋走进来。李自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见其中一个护卫拉开门帘进来:“首领,远方放哨的回来报告情况,还带了几个陌生人……要带进来吗?”
“不用,我自己出去见见。”李自成站起身,整了整腰间的匕首,向门外走去。
只见酒馆门口站立着那四个放哨的,还有他们领过来的两个生人。确切地说,其中一个人的面庞让李自成隐约想起一个人,但另外一个大个子他是第一次看到。李自成用手指戳戳那个身背箭袋的年轻人胸口。
“你是……我是不是认识你?”
“首领,正是。我是李彦,四川千人弓箭手的领队。黄河之战,我们曾并肩作战过。”
“你当时还在冰上断后,掩护我们出逃。”李自成接住话柄说。他走向弓箭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兄弟,在陕北相见,不甚欣喜。你这个同伴是何人?快快引见给我。”
“首领,在下张兴,我和李彦一起都是‘闯王’高迎祥派来的。‘闯王’派我们来,有意和你们结盟,他在川北营地恭候李首领。”
“ ‘闯王’?”李自成喃喃自语道,“有意思……他手下有多少人?
“大约有十万训练有素的剑手,还有差不多数量的骑兵。”李彦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说。
李自成讥笑一声。“那么,当时我们添黄河冰水时,他们又在何方呢?高迎祥当时只是个普通士兵,与其他人一起浴血奋战,正是在此战役之后,慢慢有人开始加入他的队伍,一点点壮大起来的。和陕西不同,四川并没有遭受什么饥荒,所以那里的农民一般都不愿意离开家园,担心失去生计。可是这么一个严酷的冬季过去之后,朝廷税吏、地方官府还有些恶霸,接二连三压榨农民。大家都忍受不下去了,连最胆小保守的农民也知道该站到起义军那一边。山村里的每个人都清楚,不久后定会烽烟四起。”
“而且,‘闯王’队伍里来了不少湖北那边的人,那里百姓同样饱受欺压,粮仓里恐怕能挖出的不是大米,而是最后一根稻草了。”之前沉默不语的张兴补充道。李自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拍拍两人的肩膀,轻轻将他们推向酒馆门口:“兄弟们,你们路上辛苦,在此休憩,我该好好款待你们……边吃边聊聊咱们的共同大业。还有你们......”他转向那四个疲惫不堪放哨的士兵,“好好去洗洗,然后就去歇息吧。你们这次立了一功,我记下了。”
李自成随后回到酒馆,而那几个放哨的士兵听到首领夸奖后,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帐篷处。张兴和李彦两人此前差不多有七八天都在树林过夜,在这儿受到盛情款待,两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当天夜里,李自成和这两个人通宵长谈,第二天一早他便收拾行装准备赶路前往四川。罗阳则用略微嘲讽的眼神瞅着自己的弟子这样手忙脚乱准备行李,时不时的还会评论几句。
“你想想,人生苦短。”罗阳儿边说,边帮着把干肉和饭团塞进李自成行囊里,“昨天你甚至想都不敢想离开营地,今日突然就准备赶路了……那你把队伍留给谁管?”
“什么意思,留给谁管?”李自成头也不抬,有些不解地问。他继续把一些大饼用油布包好,还有一小袋盐,放进包裹里。
“我手下那些领队个个都经验十足,不需要我来告诉他们怎么指挥底下士兵。我离开这段时间,他们能操练新手,等我回来这里一个嫩角儿都不会有。我离开几个月,这里小路也都干了,我们的几个分队能多次突击周围的驻军,又可以补充兵器粮食,还可以在实战里练练新兵。你难道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没什么。”罗阳嘀咕着,随手把行囊袋子口收紧。“如果你在山中迷失,又有谁能将队伍带出去作战呢?”
“师父,我不懂你的意思。”李自成猛地放下手里正准备磨光的剑。“你说的迷失究竟何意?”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人于大事,安危何等重要,不能轻易冒险。李自成,你的命已然不属于自己了,你该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多人跟着你,信你终究能成大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抵抗朝廷的官兵?孩子,你得为他们所有人考虑,得挑起这个担子,不能放之任之。”
“那我该如何是好?”李自成困惑地问。罗阳一把将行囊甩到他脚下,耸了耸肩。
“恐怕最合适不过的建议要追溯到先秦关尹子所言‘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若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尝随人。’当然,智者先人亦未能卜算世上诸事……你还是尽量多带些精壮人马,天知道会发生什么……道路黑暗崎岖,要携光明护身。”
李自成沉思片刻,向师父深鞠一躬。他原打算早早上路,可看来现如今手头有诸多未完成的事情。他坐在靠窗的牛皮凳子上,在晨光下开始仔细擦拭自己那把宝剑。
四川近十万起义队伍的首领“闯王”高迎祥细细查看了自己的营地。在他之前的起义军首领中,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组建起这样一支庞大而又训练有素的统一听指挥的队伍。他人或许认为,这支队伍英勇善战、天下无敌!
可高迎祥自己心里明白,想要打败朝廷的官兵,那至少得扩军三倍之多。朝廷的官兵人数众多,浩浩荡荡约四百万将士。即使军队分散在各个地区,但只要一声调令,数量庞大的朝廷官兵就会向起义军扫荡而来。只要将天下所有不满于朝廷官府压迫的老百姓都聚集起来,联合他们的力量,实打实地对着官府干,那么恐怕连最精锐的朝廷官兵也拿这支农民军束手无策。个人自费出版#个人自费出版网#个人自费出版流程#个人自费出版费用
然而高迎祥心里明白,最近几年内怕是难以发展起这样的力量了,皇权暂时稳固,朝廷官兵实力强盛,而东北女真部落最近也没有什么动静,并无扰乱边界的情况发生,因此京城有精力对付农民起义军。高迎祥静观时变。目前朝廷的大部分军队仍然集中在东部各地,只要北方戎蛮一出动,他们就能随时从那里发起反攻。
现在是积蓄力量的好时机。他派出各路使者去说服联合所有能找到的起义首领。然而出乎其所料,所有人都给了他一个回答:管好自己的三分田为妙。这些首领带着自己的人,在地方上从富豪商人或者官吏手里拿到些银两财物就心满意足了。天下众生本性皆如此:水往低处流,得来毫不费劲时,为何要自寻烦恼呢?
可“闯王”志向非同一般,他清楚地认识到已无回头路可走。他队伍中几乎所有人曾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和朝廷势不两立。这些弟兄将生死交付予他,寄希望于他,离开了家乡,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当然,在军营的生活可不比在农村老家那样好。他们得忍受军中每日枯燥的操练,还有以天为被、以地为铺的动荡生活。不过为了共同的目标,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只见新的一天,营地里又开始繁忙起来。步兵和骑兵穿梭不停,而在另一边操练场上,几排士兵齐刷刷迈步摆着阵型。在靠近树林边缘处则设有一个宽广的射击场。弓箭手和火枪手们在此认真训练,为得就是提高武艺,以便随时准备迎战,痛杀敌人。一旁不远处的草地上,数百名骑兵从马背上翻上跃下,在紧张的训练马术。营地里士气高涨,所有人都在奋力备战。尽管高迎祥心里有数这支在短时间里组建起来的农民队伍仍需要不断操练,可他们和去年冬天在黄河一战遭受惨败的军队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他回顾过去,试图从所有的失误过错中汲取教训,免得以后再犯。高迎祥可是冲着黄袍去的。要不是这样,他才不会提着脑袋冒这个险呢。
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差不多有二十个骑兵正接近营地。高迎祥正寻思会是谁的时候,他们自己的骑兵巡逻队已经到了跟前。他招手一挥,叫来报信的:“去看看是何人?带上几个巡逻的弟兄。以防万一。”
报信的鞠了一躬,随后就跳上马,快马加鞭向营地入口奔去。高迎祥目送其远去,然后转向他的手下,人称“黄虎”的张献忠。张献忠是陕西西部起义军的头儿,前不久入“闯王”旗下。此人未满而立之年,老家在延安府定边县。张献忠父亲是个做小生意的,他从小聪明倔强,跟着父亲做做生意。后来父亲生意不景气,他便去当了边兵,为的是养家糊口。
张献忠英勇善战,很得长官赏识。可众多世袭将士对他提升如此之快心怀不满,联合起来栽赃诬陷他,说他私自挪用官府银两,将其抓起来入狱。他们还私下买通张献忠身边的一些人,散布虚假消息,甚至还在张献忠衣物里放了所谓的证据,这样一来人证物证俱全,可是掉脑袋的罪行。
幸好,张献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个将领的老婆看上他了。她以去牢里探望为由,给狱中警卫下了安眠药,偷偷放张献忠出来。他一出来就没闲着,先是杀了那个将领的老婆灭口,然后就一个个找那些栽赃他的人算账。他明白,在这边是呆不下去了,迟早会被抓去斩首。于是就干脆加入了陕西的起义军,在那儿他很快就发挥出自己的才能。
他所率领的分队和官府的人作对,屡战屡胜,可黄虎暴躁如雷,我行我素,引得周围的人胆颤心惊。他还在自己队伍攻陷的地方实施严厉政策,诛杀上下地方官员和地主,令那些人闻风丧胆。他的队伍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血流成河。官府大大小小人等,甚至是请来的文人墨客,都被其杀戮。张献忠可谓是起义军弟兄眼中的英雄好汉,官府文人眼中的恶魔。
“对进攻京城,你怎么看?”高迎祥问张献忠。黄虎此时正放眼向营地北边那条尘土飞扬的道路望去,他斩钉截铁地说:“ ‘闯王’,不可。”
“”你难道认为我们实力不够?”高迎祥话中带有一丝愤怒。张献忠似乎并没有注意他的口气,仍旧简单明了地回答:“问题不在于我们,而是那边……”他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扬了扬头。
“你是说……”
“他们现在根本不怕咱们。皇帝小儿和阉党还陶醉在黄河胜仗中,喝着美酒洋洋自得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直就等下去? ”高迎祥显然很不高兴。但张献忠还是继续说他的。
“咱们得杀杀他们的锐气,放放他们的血。让他们听到咱们的名字就魂飞魄散。”然后就是攻入京城的时机了。
高迎祥正打算仔细询问他如何计划的,可此刻他的注意力被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所吸引,他们在“闯王”侦察兵的陪同下,正朝山岗奔驰而来。
这队人马最前边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骑手,他骑在一匹棕色矮马上,身穿镶有山豹皮绒的斗篷。头上则戴着一顶皮草护耳大帽,以挡早春风寒。斗篷下隐约现出一把长剑的剑柄。
到了山岗顶峰,他将马匹拴好,然后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在下为陕北起义军首领,今日有幸与‘闯王’相见,不甚欣喜。在下姓李名自成,不知‘闯王’是否听说过在下的陋名吗?闯王您曾派人来寻我。今日斗胆冒犯了。”
“我寻你已很久了。”高迎祥开怀大笑,可此时他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张献忠有些不快。“对了,他二人皆从陕西来!”高迎祥突然想到这一点。“不能让他二人争风吃醋……要不然会坏大事。”
当然他并未将心里所想说出来,他只对李自成说:“李英雄,快快请你和你手下入营。一路辛苦,先安顿歇息片刻。晚间请到我军帐议事。”
李自成再次鞠躬作揖,然后向张献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瞥了一眼。高迎祥察觉到了这个细节,只是摇摇头。
晚间操练一结束,在“闯王”的军帐中就聚集起各路首领。按照军中纪律,所有士兵此时定要回自己的住处,营地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夜间巡逻的在徘徊着。
高迎祥作为营地之主召开集议。李自成坐在一侧,他观察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来自各个省份至少几十个有一定规模的起义队伍首领。看来,高迎祥是动真格了。
“各方英雄好汉不远千里而来,我高迎祥不甚感激。你们都是起义队伍头领中的佼佼者,当中许多人该参加过王自用组织的攻京城之战。黄河一战,惨烈无比,但昔日之败已成往事。今日大家重振旗鼓,在此团结一致,为的就是要打败皇帝小儿的军队,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高迎祥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看大伙儿是否在倾听其言。
“然而就现在的情形,咱们还没有做好打仗的充分准备,并无必要去冒险。”他接着说,但听到底下一阵阵低沉的不满声,几乎将他的声音掩盖了。高迎祥心里平静如水,他早就预料到大家会作出如此反应。然后他提高嗓门,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没错,我再重复一遍,咱们没有做好准备。你们每一位首领率领的队伍,毫无疑问,实力强大,谁也不可否认,但单独和朝廷作对等于鸡蛋碰石头吧!而联合起来会怎样?该如何协调统一?都是个未知的情况。你们也都是领军的,都心里有数,一支数量庞大的队伍不能说拉出去打仗就拉出去,得练阵型、协调、研究战术,这磨合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那咱们现下情况如何?队伍中有众多昔日的农民和工匠,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士兵!鉴于此,我和我的军师们定了一个计划,想同大家商议商议。”
高迎祥又一次停顿片刻,环视着所有首领的表情,目光看到的唯有尊崇之情,别无它意。
“首先,咱们得把各路队伍统一起来,组建成一支大队伍,各个分队、各路弟兄做到配合融合。与此同时我们将派出小队,对官府一些地方驻军进行突袭。这样一方面是士兵们能在实战中操练,积累战斗经验。另一方面,也能杀杀官府威风,给他们制造点麻烦,所谓乱中出找机会嘛。咱们的小队突击如同河中的贝壳,被割伤容易,可要找到贝壳那就难了!”
咱们就这样出其不意,戳痛官府朝廷……”
“孙子兵法”李自成嘟囔了一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正是”高迎祥点头道。“突袭完了就立刻撤退到林子里、山里,让他们再难寻我们的踪迹。我们要让朝廷、敌军夙夜难寐,胆颤心惊。要让他们恐惧到躲在自己城门后不敢伸出脑袋。”
在场所有人表示赞同。高迎祥得意地笑了。众人都愿听他所言,他的目的达到了。试想前不久这里每个人还兴师动众,恨不得马上进京攻城呢!这些冒失鬼们似乎都将黄河战役的伤疤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我提议各位在我营地留一段时日。大伙儿相互熟悉熟悉,交流一下经验。到了今年秋天,再带你们的队伍回到此处,咱们齐心协力,好好组建起一支新的队伍。要是你们同意我说的,那便击掌表示……”
高迎祥说完此话,深呼一口气,闭上双目。该说的都说了。只听军帐内突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他甚至都没去细细查看究竟哪些人击掌哪些人没击掌,他此番的一席话得到了众首领的认同。
正如高迎祥计划的那样,秋天,那些首领们带着自己的队伍来投奔他,新的一场备战开始了。一支支小分队连续袭击了省府的驻军,缴获不少战利品,如兵器、盔甲、粮食、布料、金银财物等。等总督给军队下令追击,官府兵马赶来时,那些突袭者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几次官府的人追了过来,试图找到起义军,可没有一次能回得去。最后,官府将领们干脆不再追击起义军的人,他们觉得此举如同缘木求鱼、竹篮打水。而到深山老林里追寻起义军,那更是肉包子打狗。
官府派出去的人数至少超过那些突袭他们者的两倍,但也不一定有胜算。好几次高迎祥的人只用两三百骑兵便击败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官府官兵,伤亡甚小便轻松撤离。 官府几次派出探子,可也无济于事,派出去的人很少有回来的,就算是回来报告,也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都说“那里深不可测,布局严密,就算一只飞鸟也难以逃过。”当然有可能他们说这些话是想掩盖自己的无能,但总体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官府在明处,高迎祥的人要想收集关于总督人马的信息简直是小事一桩。再加上酒店客栈里面歇息落脚的三教九流,休憩时刻,美酒一杯,把道听途说的统统抖搂出来。
高迎祥派出去的人暗藏在各个角落,观察动静,收集消息。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能掌握附近城镇总督官府人马的位置和路线。
瞧瞧他们,放风筝的光脚男孩,和士兵们眉来眼去的姑娘,还有弯着腰的驼背老头儿——就算是官府最有眼力的将士怎么可能辨认出这些人竟然是“闯王”高迎祥手下的眼线......
说起来这还算是李自成的功劳,他在罗阳的帮助下,建立起当时最厉害的情报网。李自成带人煽动说服老百姓,讲清利害关系,几乎所有的陕西平民都愿意为之效力。而且情报网上下层关系分明,所有人该说的说,不该打听的就闭口不问,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的消息对高迎祥来说起什么作用。但一切细节都必须上报,比如有哪一支送粮食补给的马队啦,酒馆里几个士兵兴高采烈地谈论准备回乡啦,村子里铁匠和皮革商开始有一批新的活儿啊等。所有这一切消息组合在一起,给李自成提供了一个完整的信息源,使他们精准掌握朝廷那边的计划,而精准的情报使“闯王”高迎祥的队伍屡战屡胜。
当然,每次张献忠和他手下在听取密探报告时,总是撅着嘴巴,张献忠觉得没有必要搞得和猎犬一般东闻西嗅的事儿。 他本人更推崇面对面交锋,来一场硬仗。
可毕竟官府的人马也没有闲着,他们不断操练,改良战术,并且试图弄清起义军的进攻特点。尽管到目前为止,官府的人还是屡次失败。可高迎祥知道这样的情形不会长久。迟早有一天,皇帝会派出朝廷大批官兵来对付他们,到时候起义军就有苦头吃了。所以高迎祥拼命操练自己的士兵。而李自成则是他最主要的左膀右臂。
“”李将!李将!只”见一个身穿破旧盔甲的矮小士兵喊叫,此人身材瘦弱,脸上有一道可怕的剑伤,疤痕在脸当中,似乎将脸分成大小两半,左眼由于剑伤歪斜着,抽搐的脸上好像永远露着悲伤之情。李自成正坐在马上,他已经双手抓住马鞍,正准备驾马飞奔到远处哨岗查看,听到喊声,不悦地回过头来:
“什么事儿,矮子?”
“那个什么……童布迸被当场抓个正着……小穆亲手抓的……”
李自成放开马鞍,整了整手套……
“他人呢?”李自成目光如注,矮子士兵甚至都有些蜷缩起来。李自成在军中的威望可谓是无人能敌。只要他犀利的双眼一扫而过,下面的人都服服帖帖的……李自成朝步兵训练场走去。
远远看到那里围着一群人。约有一百五十个左右的士兵在一旁围着,里面几个人死死压住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穿着一条皮革制成的裤子,腰间扎有带金属饰件的腰带,重庆一带的金匠们专门扎这样的腰带。
一看到李自成过来,士兵们纷纷让出一条道。他径直走到这个跪着的人面前。李自成盯着此人寻思好久,该如何处理……而这个贼人倒是自己先开口了。
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李自成,吐了口唾沫,歇斯底里地喊:
“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来看我笑话吗?”
李自成装作无视,向一个士兵招手让他过来。那个士兵急忙走近。
“此人犯了何罪?”他说话的语气是如此平静,如同冰冷的河水,这让姓童的直冒冷汗。士兵轻蔑地瞅瞅地上跪着的人,回答道:
“他们从骊山突袭任务回来,这个人在酒馆里吹嘘说他杀了一个士兵的遗孀,还在她的房子里偷盗钱财……”
“仅仅凭言词吗?”李自成将目光投向童布迸。说话的士兵使劲摇摇头:
“不不,首领,这是我们从他那儿搜到的,其余的从他包囊里寻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镶有丝绸带子的金吊坠,然后还拿出一堆银首饰交给李自成。而李自成双手一抖,闪闪发亮的金银物掉落在地。跪着的贼人看了看地上的首饰,又突然把脸转向李自成说:“难道你不喜欢金子?你不让我们在城里抢夺财物,自己和亲信恐怕早有此意吧?要不然你为何养一个千人队?还不是偷偷摸摸下令让他们杀死富豪、商人、官员,然后把他们的钱财运到山里的老巢吗?”
姓童的歇斯底里狂笑起来,李自成眼角余光注意到手下不少人情绪有些异样……其实军中纪律问题一直让李自成头疼,不少人在城里看到金银财宝时手都痒痒的……是时候摆平这一切了……童布迸这一下子正好给了李自成一个整顿纪律的机会。
“有种的和我一对一干,恐怕你没这个胆吧!”贼人继续大喊大叫。“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人,孬种!”
“放开他。李自成突然下令,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就这么放了?”其中一个压着童布迸的人不解地问。“就这么放了?”李自成点点头。
“对,让他起来。来人,给这个浑蛋一把剑……”
李自成此举相当冒险……不过也抵不过战场上冒的险。因为他早已胸有成竹。
姓童的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干裂的嘴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士兵们给他递过去一把刀,他盯着刀柄看了许久。此时李自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离开。李自成没有看见姓童的是如何一把抓起刀柄猛地向他身后刺来。但李自成不需要亲眼看见,一个武艺高强的将士背后长着眼睛,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姓童的一剑刺过来,李自成轻盈的一个动作转到他背后,右膝盖跪地,掏出剑鞘里细长的利剑刺入其腹部,一瞬间,姓童的似乎像石雕一般一动也不动,他嘴角扭曲,通红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脸上痛苦不堪……李自成慢慢直起身,将利剑一寸一寸地从腹部划向左胸……周围的人清清楚楚听到刀刃刮破肋骨的声音,令人发寒,还有姓童的肚子上流出的白花花的肠子……童布迸手一松,刀剑落地,慢慢倒在一片血水之中。
李自成从其胸口处拔出利剑,弯下身子,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在仍然抽搐不停的贼人身上……随后把剑递给一个手下,取来另一把干净的刀剑,跳上马,随口说了一句:
“将赃物上缴,他吗,到荒地里找个地方埋了。”
李自成此音刚落,便用脚踢了踢马屁股,率领十几个随从飞扬而去。其余人等皆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只是望着童布迸蜷缩起的尸体。教训啊,教训……
 
京城。紫禁城湖宫。
    洪承畴向紫禁城湖宫踱步而来。池塘岸边的柳树叶轻抚着水面,见证了几代明朝君王更替。漆黑的水面倒映出深色的树影,依稀可见睡莲摇曳的光波。午后时分,即使是鸟儿也似乎在此刻安静下来,生怕扰乱皇宫花园里来之不易的宁静。
洪承畴此次来可不是报喜的。他急于向皇帝陈述陕西、甘肃两省情形之危急。一年半之前,朝廷似乎在黄河一战彻底击溃了起义军。当时成千上万的农民暴徒被剿杀,要不是高迎祥、李自成这帮人狡猾逃脱,朝廷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可现在呢,这帮农民联合起来,组建了一支将近50万人的庞大队伍,和去年黄河一战相比规模扩了一倍。最糟糕的是,他们还改变了战术,分布地域广阔,声东击西,单独突袭官府的小型驻军,还在各地设下埋伏,等着官府的人马落网!官府军队损失严重,加上起义军完全控制住各省物资流动,他们连税收物资也拿不到。
洪承畴此番进京,想给皇帝提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他上奏请求皇帝允他和起义军首领谈判。当然,他这个战功赫赫的将领可不打算向起义军作出任何让步。他的目的是给朝廷争取时间。洪承畴清楚得很,再有几个月时间,“闯王”高迎祥的队伍将变得更强大,到时候他们翅膀更硬了,朝廷将对其束手无策!而在东北盘踞的多尔衮随时伺机准备攻入山海关。只要中原时局一动荡,他们便会趁虚而入。
而“闯王”高迎祥正一点点消弱朝廷根基,给国库、军队制造出一系列麻烦。洪承畴最为担心的是一旦“闯王”的军队取得重大胜利,那么南方各省也将蔓延起暴乱之瘟疫,到时候局面就不可收拾,大明王朝就将走向覆灭。
洪承畴来到宫殿门口,身穿金丝黄袍的朱由检正好从宫殿内穿门而出,身后跟着几个随从。紧跟其后的则是大名鼎鼎的太监王承恩,他体型肥硕,一双深邃的眼睛贼溜溜到处张望。一头饱餐了的肥猪。洪承畴脑子里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在四川老家亲戚那里看到的肥猪的模样。
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总是在臭烘烘的水沟旁看到很多肥猪,当时就想,怎么上天造出如此愚蠢下贱的生灵,怪不得它们最后的下场便是成为屠夫刀下的肉。
想到这儿,洪承畴嘴角边显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轻蔑冷笑。王承恩身上穿的太监服破破烂烂,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洪承畴勉强压制住内心的厌恶。太监在皇帝面前装的是那副的一副廉洁样儿!
可谁不知道他王承恩在河南大张旗鼓,给自己造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只不过天高皇帝远罢了。朝廷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其秉性。可在人前,都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献媚讨好的样子。
而在皇宫另一边,东林党最后所剩几人试图有所作为。据说皇帝又召集起一批东林党人,希望能改革朝政……可多年来东林人树敌太多,恐怕现如今已难东山再起。或许是,皇帝为将来的江山社稷做打算呢。天知道。宫内的游戏谁也猜不透……
洪承畴走上前去,向皇帝下跪行礼:“陛下……臣今日上报四川各省危情,暴乱四起,陛下圣明,该当机立断了!”#个人自费出版一本书多少钱#个人自费出版一本书需要多少钱#个人自费出版一本书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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