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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转》第一部 将士 返回陕西 [俄国] 德米特里 叶甫盖尼耶维奇 马尔丁诺夫 著 陈幸欣 译

发布日期:2022-04-26 10:44:47 



 
 
 
 
 

 
 
 
 
 
 
 
 
 
 
 
 
 
 
  第一部 将士

  返回陕西

 
晁林,在绿林弟兄中更为人熟知的是他的外号石头。他的性格与绰号完全相符——出奇的愚蠢与顽固。否则怎么解释这么一个事实,他在通往秘密营地的路上巡逻、站岗时竟然让一个老流浪汉从眼皮底下溜过!一位身穿打满补丁衣裳的瘦弱老头突然出现在营地,连何利伟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绿林头目也惊呆了!他手里拿着一碗蒸饭,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陌生人。老人头发灰白,额头上系有马鬃毛制成的丝带,在晨风中发带如海鸥翅膀一般飘动。老头在林地中站了一会儿,随后向帮会营地篝火处蹒跚而行。
这些绿林汉们刚才还在为早餐而欢呼雀跃,可当这个陌生人弯曲的身影渐渐接近时,他们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头目何利伟第一个发话。他把饭碗放在石桌上,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朝老头走去,并伸出手,以他本有的严厉语气说道:
老家伙,呆在原地别动。不知你从何而来?去向何方?也不知你是如何穿过我们的防备线进入领地的?可你再迈出一步便将是你的最后一步。
老头果然站着不动,旁人可能会觉得他会被吓到膝盖发抖的地步,可何利伟经验老到,敏锐的双眼一下子就抓住老头混浊双眼中闪过的一丝嘲笑的火花。
“抱歉,好汉,打扰了您的用餐。”老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低沉有力,连何利伟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我不知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扎营,否则就另选别路了。”
尽管何利伟父母在取名字时寄予他无限期望,期望他能成为成功的手艺人或商人,可他还是做了绿林头目,这俨然不是长久之计。他的直觉也糟糕到如此地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一个孤独的老者闯入营地。无论如何,他没有注意到老人话中隐藏着的讽刺意味。这种讽刺的语气显然与他的处境不符。
这边,何利伟双手叉腰,向老头迈近一步。
何利伟从来不侵犯老人、孩子。其中一个弟兄微微低着头,粗声粗气喊道:“我们只是劫富济贫,从没有掠夺过农民的财产。那些有钱人戒备森严的车队,时不时在我们这里来来往往,我们向他们索取些过路费,也好让手底下这些穷苦弟兄们吃饱喝足,对吧,弟兄们?”
弟兄们一直屏声静气听着头儿和陌生人的对话,这时开始小声议论,而在这议论声中人们听到了老人低沉的赞许声。老人现在感觉到了这些绿林好汉对他们的头儿是坚信不疑。他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至于那个放过你的笨蛋石头,”何利伟故意提高嗓门,“他换了岗,一回营地,就重重处罚他。”
“你是个严厉的头儿。”老人低着头说。何利伟捋了捋他浓密的胡子,微微一笑。
“可你办事公正,”这个奇怪的老头说完话,抬起头,眼睛直视何利伟的鼻梁。何利伟不禁往后退了退。要不然怎么解释,三天前你还是墨德村铁匠世家的孩子,现在成了绿林好汉,家里人或许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吧?
何利伟呆住了,他手下弟兄们也楞住了,他本能感觉到老人这番话藏有深意。几个机灵点的手下立刻奔到陌生人经过的路途,看看他是否带来了朝廷士兵。
老人俯下身子,从何利伟碗里拿起一把米饭,仔细地把它揉成一个米团,然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你敢说你这些大米也是自己种出来的,而不是烧杀抢夺村里百姓,让他们在春雨前无家可归而得来的?
老人拄着拐杖,直视着陕西最风云的绿林首领的眼睛。要知道朝廷可是设了重赏取其脑袋的,奖赏的黄金和他的头颅一般重。
何利伟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老头混浊的双眼挪开,透过他的肩膀,他看到手下那两个最机灵的弟兄从林子里跑过来。
“哎,他把石头给杀了!”第一个手下喊道,然后他提起晁林血迹斑斑的长袍,而这时他还来不及说完话,一支暗箭从林子里飞射而来,刺中他的喉咙。他跪倒在地,紧握其脖子抽搐不止,这时候第二支箭射中他同伴的眼睛,那个可怜的人甚至都每来得及反应就一命呜呼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何首领声嘶力竭地喊问,并将一把长刀拔出剑鞘。而老人则用嘲笑的眼神瞥了瞥身后因为那个手下丢了性命而引起的混乱场面。冷箭一支接一支射过来,何利伟手下连发生什么都不明白就一个接一个倒下了。反应最快的一些弟兄冲进树林,其中最幸运的几个躲进了灌木丛而免于灾祸。那些在暗处的弓箭手并没有将每一个目标赶尽杀绝,而是盯着那些试图抵抗的一部分人。仅仅几分钟前,风景如画的林地上还是洋溢着宁静与美好,这时却早已成为横尸满地的血腥场面。
“你事到如今还不明白?”老头叹了口气说。何利伟摇摇头,不知所措。
“我就是你的阎王爷……”
老头似乎是随口一说,可何利伟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深信不疑,他立刻抓起篝火旁放着的一袋钱,头也不回冲向树林。可已为时太晚……
熟悉的黑羽箭从远处飞来,如同唱着挽歌,一下子嵌入他左肩胛骨下方。何利伟惯性地向前迈了几步,然后双腿弯曲,头朝下倒在树林边的灌木丛中,旁边则是叮叮咚咚的泉水。他抽搐了几下,随后便停止动弹。老头则坐在石桌旁的草地上,从何利伟的碗中拿起米饭开始就餐。
从林地另一头的树丛中走出一位身披皮革盔甲的英姿飒爽的年轻男子,他便是幕后的弓箭手。 他边走边将巨大的紫杉木弓背在身上,他背上已经挂着一把包裹在破油布中的长刀和一个刻有文字的箭筒。
“哎呀,罗师父,你怎么也不等我一起吃午饭,”那个年轻人责问老头。老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说道:“那你快来一起用餐吧。”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弓箭手脸上,显然他还是个青年,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岁。他挺拔英俊,留着军队里最普遍的短胡须和小胡子,外表打扮乍看似乎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而他轻盈的步态、练武人特有的刚毅眼神以及常年被紧绷的弓弦磨出印记的右手食指,
这一切都告诉我们他不是个普通少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斗士。
他身穿上等的皮质盔甲,脚着柔软的靴子,左手戴弓箭手手套,另一只手套则被随便挂在闪闪发亮的腰带上,其金属片上画有皇帝打猎的图案。书籍出版 #书籍出版网 # 书籍出版流程 
他身上的所有饰品告诉我们,这个战士英勇无畏、久经沙场,且自珍自爱,腰带体现出他良好的艺术品位。而他裸露出的右手纤细的手指显现了青年的艺术气息。如果不是看到他刚才如此迅速冷静地解决一帮绿林,人们很可能误以为他是京城皇家宴会的常客,出入于各种莺歌燕舞场合。
可李自成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纯粹是个杰出的战士,这次的行动再次向同行者罗阳证实了这一点。
李自成走到罗阳身边,一下子坐在草地上,抓起米饭就往嘴里塞。激烈的战斗过后他这个年轻人需要补充能量。再说,他们已经几天没进食了,干粮补给都已吃完,而方圆几十里大部分野兽被那帮强盗猎杀,余下的也逃离别处。
老人放下空碗,从腰带上拿了一块手帕,小心地擦了擦嘴唇和手。然后,他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泉水边,用水填满一个空碗,仔细漱了漱口。出书#出书网#出书流程#出书费用
罗阳回到草坪,正对着李自成坐下来,他亲切的目光扫向年轻人,他正从那帮绿林头目的口袋里掏出干鹿肉津津有味地嚼着。
“我说得有理吧?”老人这一问似乎是在继续他们的话题。而少年顿时停下手中的美餐,思虑片刻并摇了摇头。
“不,我再说一遍, 这不对。”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罗阳有些不解地望着少年。
可事实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们的突然出击让他们魂不守舍。可如果按照你的战术,只是伏击他们,那帮强盗对此早习以为常,很快就能摸清情况,杀我们一个回马枪。那么我们就惨了……
“罗师傅,你看看这帮人,”李自成指向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说,“他们随时准备把你撕成碎片,这帮团伙唯一的弱点便是他们的头目。他本不该和你谈话,而是马上杀了你,或者至少是将你打伤,然后再和你进行对话。那帮手下正是全看头目的脸色行事。他们和头儿犯了同样的错误:被你的谈话分了神。尽管如此……其中有三四个还是逃脱了。
“年轻人笑了起来。”老罗师傅也微微一笑。
年轻的弓箭手说完便继续用餐,而罗阳望着青年,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识的情景……
这是发生于一个半月前,差不多是大年三十那天,老唐的路边客栈那天是座无虚席,老板娘柯氏忙得团团转,根本就来不及上菜。客人们的胃好像是酒鬼的酒囊一般,怎么也填不满!外面雨雪交加的鬼天气也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夜,所有向北行路的客人们都不得不在老唐客栈歇下脚。
这里什么鸟人都有!有商会的办事员,有为王公贵胄甚至是皇帝效劳的官吏,也有四处奔走讨生活的农民——客官们聚集在这个炊烟袅袅的客栈里,享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热汤香味。
饭桌上人们交谈甚欢,渐渐地按三六九等形成了小团体。有的在赌钱,用从穷人身上剥削来的税收一掷千金。有的在玩儿麻将,用身上最后的钱和衣物作最后一睹,只想着后面一局会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完全不顾后面何去何从。
还有一些人喝着去年剩下的发酸的酒,低声议论着去年饥荒如何席卷了南方各省,饥荒也即将侵袭北方。 去年小麦和大米颗粒未收,而女真部落的袭击则越发厉害。女真族首领洪太主率领庞大的军队入侵朝鲜,迫使其签订了有利于女真的条约,这一胜利使女真野心勃勃。尽管朝鲜仍然普遍效忠于大明,可北方边界地区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紧张。
早些时听闻南方饥荒泛滥,已经有杀婴儿、人吃人的可怕传闻,可人们并不太相信这些。毕竟这是南方,天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把这一切的责任都推到年轻的崇祯皇帝身上,他刚继位一年之久,完全摆不平遗留下的各种难题。所有人对未来忧心忡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好事儿。也就是说,没钱的人家只好勒紧裤腰带,藏好钱财,远离贪婪的官吏和强盗。可谁也说不出,官吏和强盗到底有什么区别,黑道白道都是抢人钱财。
罗阳从雨帘中走过来,走进客栈,宽大的帽檐边滴滴答答淌下雨水,他迫不及待地脱去身上湿哒哒的雨衣。唐老板亲自接待他,用他一贯的口气抱怨恶劣的天气和泥泞的道路。罗阳耐心地听着老唐的抱怨,在他连珠般的话语中抓到了一丝停顿,轻声问道:“能给我这个孤老头找个客房吗?”
“客房?哦哦,当然有,客官,有几个不错的房间供您选择。”店主喋喋不休,可罗阳打断了他。
“有好几个空房?”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店主,一边环顾着人满为患的厅房。老唐困惑地盯着老人。
“好吧,说实话,只剩一个空房了,房间里一个床铺我安排了那个年轻的士兵住下,”店老板甩了甩从不离手的毛巾,指向大厅的角落处。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皮质盔甲的身影隐约可见。
“这是何人?”罗阳小心问道,尽量不让老板察觉到他的好奇。店老板耸了耸肩。
“偶尔路过的行者停了下来,听说曾在甘肃王公军队里服役过,他那时好像是逃离过去的逃兵?”
店老板还是耸了耸肩。  #怎样出版书籍#如何出版书籍#书籍出版费用 
“看起来不像。那些逃兵往往都是些醉鬼,还喜欢拿别人出气……我这辈子见得多了。而这个年轻人安详、自信,还挺有钱。或许是退伍了,要么就是探亲。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是这个情况。”唐老板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太轻易下结论了,所以尴尬地朝罗阳笑了笑。而老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拿一些炖肉和好酒送到他的饭桌上,我想我会和他共享晚餐和一间房。”老人说着,向年轻人用餐的地方走去。四处周游的智者罗阳在北方省份可是无人不知,所以老板急忙按照这位贵客的吩咐忙活去了。
年轻的士兵对老人只是微微点头,又继续享用他的美酒。罗阳一屁股坐到被众多来客磨出光亮的长凳上,严肃地朝年轻人望去。店主则端来了一盘香喷喷的炖肉和一壶美酒。罗阳还不等老板拿来酒杯,举起酒壶不紧不慢地喝下第一口酒。他打了个嗝,然后开始吃炖肉。士兵用嘲笑的眼神看着他。罗阳则假装视而不见。老人吃光盘里的肉,用大饼仔细刮干净剩下的肉汁并塞到嘴里,这时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
“大厅里空位子多的是。你为何到我这里?”
罗阳大笑一声说。
“因为在座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你拥有我需要的东西。”
士兵惊讶地抬起眉毛,而这一点让罗阳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不急于提问,极有教养,像是皇宫里出来的孩子。”
“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东西如此宝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是你房间里那张空着的床铺,”老人平静地回答。年轻人笑了起来。
“要是我不答应呢?”
“你不会拒绝。”
罗阳说话口气是那么坚定,看着年轻人吃惊的样子,他解释道:
“你今天需要一个不生是非的同屋,而明天则需要一个可靠且拥有智慧的同行者与人生导师。上天如今给你这样一份厚礼,机不可失!”
“要是我没猜错,这份厚礼便是你吧?”
“年轻人,正是。罗阳,愿意为您效劳……”士兵猛地站起来,深深低头鞠躬:“请您原谅,先生!我长时间跋山涉水,与野蛮人相处,因此变得没教养了,冒犯先生!”
罗阳面带微笑,站了起来,一只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让他坐下。
“一路上比你更粗鲁的人我见识得多了。”
老人坦然回答,年轻人则一副窘态。
罗阳坐下后继续说道:“既然弄清楚我的身份了,那么就来说说你吧……你在王公军队里服役过吧? ”
“先生,正是。”
“是在甘肃?”
“先生,正是。”
“那你尊姓大名?”
“先生,李自成……”
“行了,别一个劲叫我先生。你可以称呼我罗师父。明白了吗?”
“好的,先生……哦,不,罗师父……能与您共享晚餐并同宿一室,真是三生荣幸!”
罗阳注意到年轻人又要深鞠躬,赶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掌,郑重嘱咐。
“我认为不必要大张旗鼓,以免引人注意。在这个小地方聚满了各色人等,他们中间有的暗藏矛盾,所以你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就突然爆发冲突……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我年轻的朋友……看今日的天气是不会变好了,冬季漫长,我建议我们今晚好好在这里休息,美美睡一觉,明日再继续我们的旅程。那你是向北走的……”
李自成坐在长凳上,迅速接着话题说道:“前往陕西一个小村庄。正好去看望我侄子,帮他干一些农活,很快就是播种季节,田里总得有人手才行! 这不是军队的屯田,所以我们不仅要在租来的地里耕种,还要自主交税。我也曾经做过牧羊耕地的活儿,我父亲不能养活全家,所以后来我不得不当了邮差。而当时有机会在各地奔走,比以前见闻多了,也就慢慢拿定主意,决定入伍甘肃领主军队。”
  罗阳摇了摇头。
“年轻人,你经历虽不多却值得敬佩……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服役?”
     李自成沉重地叹了口气,像是有心事……
“我还不知,”他诚恳地回道。“还没想好。我想先回老家,然后再看着办……”
“那我有一个提议,无疑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合适。”
     “先生,我洗耳恭听……”
        “你又来了!”
      “ 抱歉,先……抱歉,罗师父。那您的提议是什么?”
       “我们一起向北前行。”罗阳严肃地点点头说。
李自成激动地喊道:
“太荣幸了!”
可老人却一脸生气的表情说:“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你根本就没认真听我说话?你先坐下。”确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安静坐到位子上后,老人继续说,“我并不是无偿帮你,只不过有一段时间我们的路程一致,我们两个互利罢了。我的智慧与人生经历,加上你的武艺才能,将确保我们的旅程通畅无阻。我正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的。你听懂没有?”
“明白,罗师父。”
“那就好!”老人搓了搓手掌。“哎,掌柜的,再给我和我年轻的朋友拿一壶你的好酒来!路途疲劳,谁不想拿酒润润嗓子……你也不例外吧?”罗阳朝李自成侧了侧身子说。年轻人嬉笑着答道。
“罗师父,即使您一生见多识广,也恐怕很难遇到有谁会拒绝免费的好酒吧。”
老人笑眯眯地说。
“我原先以为你会付账……可既然你话说这份上,那好吧,酒钱我付,房费你付 。”
年轻的士兵开怀大笑:“好吧,一言为定。然而这次您的交易可是吃亏的。像您这样的智者也会马失前蹄。要么就是您一时计算不清。”
“说来听听?”老人眯起了眼。李自成比划着双手说:“房费是固定不变,可我们究竟会喝多少酒,那说不准了”!年轻人振振有词。老人却摆摆头。
“看你的身形,我估摸你的胃也只那么点儿大,且我了解老唐,可以保证你喝不了多少他的酒,他的酒可上头了。再说,你也不像是个酒鬼。所以我们这是公平交易。”他摊开手说。这时唐掌柜拿来一壶美酒,一会工夫就干掉了一壶酒,随后,唐掌柜的又拿来一壶酒,两壶酒下肚,一老一少已喝的酩酊大醉,就不再有闲聊的心情了。
他们第三天才离开这个店。但该死的天气,雨雪交加,昼夜持续,夜晚道路结冰,白天则变成沼泽地一般泥泞不堪,不要说是车轮,连马蹄也会被陷在泥中。那些赶路者中大部分人都是赤脚大仙,行路想都别想。当然有几个胆子特别大的,决心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继续前进,可大部分人半天后就返回客栈,那些没回来的也恐怕是在风雪中丧生了。
可第三天突然放晴,阳光明媚,道路也被渐渐晒干,路边结了冰,但这比前两天湿漉漉的薄冰舒服了。
李自成脚步轻快,而要赶上老罗的步伐还是得费点儿劲。让他吃惊的是,老人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都毫不逊色于他。一方面由于罗阳有多年的徒步经历,另一方面则是归功于长期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每天早晨当太阳刚刚在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他就操练太极,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第一个月的行程不紧不慢,他们或在人烟稀少的客栈停留,或是在开阔的野外支起帐蓬歇脚,罗阳总是很谨慎地选择落脚地。在一些小村落买来的食物基本够吃一阵子,干粮吃完了,李自成就操起他神奇的弓箭去狩猎。
老人煮米饭的一会儿工夫,年轻人就收获满满,有野鸡、珍珠鸡、野兔和黑松鸡等,然后他们立刻把这些野味儿烤成香喷喷的晚餐。
总之,这两个行者路上也算是没吃什么苦头,加上每次他们用餐时还会谈天阔海,时不时聊聊人生哲理什么的,可以说他们的长途跋涉称得上是知心好友的散心之旅。
可当他们刚踏入陕西界,情况就急剧变化……
乍看同样是丘陵、树林、河流和湖泊,但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一切。一开始李自成觉得,这只不过是因为他多年未回家乡的莫名紧张……他的亲人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毕竟当年他几乎是逃出去的……
然而渐渐地,他们发现在途经的几个村庄里,所有的客栈大门紧闭,意识到事态不妙。
偶尔经过的几个路人,一看到他们两个身挂长刀、手持大弓的外来客,连忙吓得脸色苍白,头也不回地跑到别的道儿上。 罗师父几次试图敲住户家门询问,可没有一户人家开门的!即使主人在房中,也尽量不让人察觉到,似乎所有的住户家宛如空房。
他们在陕西的第二天,终于弄清楚了这一切的原因。两人到达一个小村庄时,一眼看到一个身上血迹斑斑,正坐在被烧毁的房子边上抽泣不止的女人,她用疯狂的眼神望着这两个外来行者。
她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小女孩身上肮脏破烂的布衣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她们脚下趴着一只巨大的卷毛狗。它伸出舌头,平静地看着罗阳和李自成,然而经验丰富的行者心里清楚最好小心行事,这只狗忠于主人且及其危险。
罗阳小心翼翼地在远处停下脚步,挥了挥手也让李自成放慢步伐。深呼了一口气,他轻声问那个女人:
“女人家,冒犯地问一句,你们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村子里人呢?”
他的嗓音似乎在一瞬间让女人脑海里闪过一丝理智,但立刻被原有的疯疯癫癫所淹没。狗竖起耳朵。而小女孩松开紧抱母亲的双手,细声细气地回答道:
“来了那么多人,杀了我们的朋友,还有他们的爹娘……然后烧了房子……我和娘躲在地窖里,听到他们喊着……啊啊……大火一直烧……后来下起雨,火灭了,我们就从地窖里出来……哦!我们的狗还从林子里跑出来……它躲开了那些拿长矛的人……”
那些人手拿长矛?——李自成用怀疑的口气问。女孩点点头。
“是,这么长的竹子做的长矛,黑色的尖尖头……”
“黑铁长矛?”罗阳疑虑地道。“这不是皇帝的军队!”
“也不是王侯小队,他们一般都装备精良,不比正规军差!”李自成也若有所思地补充说。“难道是强盗?可他们有什么理由抢、杀百姓?”
罗师父俯下身子问女孩。
“吃过了吗?”
女孩摇了摇头。
“爷爷,不记得了……”
“那些坏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罗师父接着问。女孩皱皱眉头,像是回忆了许久。随后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前?”罗阳试图猜测。她点点头。老人转向李自成说:“ 把我们的干粮给她们,我们一路上就算野菜也能当饭吃……她们更需要粮食。”
李自成理会老人的心意,把干粮口袋从肩上取下……
 
京城。紫禁城 。湖宫。
天子朱由检抵达宫殿时,心中乱成一团。这位天朝皇帝的心情宛如阴天,怎么也放不晴。
紫禁城外面是熙熙攘攘的繁荣市井,可他却不得不在此细听进士梁德明上奏陕西近来饥荒猖獗的细节。他所陈述的事实远比先前在皇帝身边不断窃窃私语的太监纪超所说的糟糕多了。
延安县一年内几乎滴雨未落,土地干涸龟裂。去年秋天人们在城里吃鼠尾草度日,后来开始吃树皮,到了年底所有的树皮也被吃光了,
百姓就开始吃粉灰。几天后他们的肚子便胀得同西瓜一般,一个接一个倒下死去……所有县城、郊外都挖了巨大的坑,每个坑中埋了数百人。 这次饥荒最严重的是庆阳与延安以北地区。梁进士念完奏本,仔细地将它卷起放进一个淡黄色的皮筒中,然后目不转睛盯着崇祯帝。
朱由检脸上不动声色,一般天子在群臣面前不宜表露自己的心思。可他内心却充满了恐惧感。他清楚饥荒后接下来的一系列政局动荡、农民暴乱、强盗猖狂、人心惶惶。
而北部的女真人正好伺机越过边界,围攻京城。且军队在这样的形势下会如何行动……统帅们各怀心思,他们当然不会在乎有多少百姓死去,对他们来说这时候抓住机会掌权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也有忠于天子的臣下,但事态究竟如何,无人知晓……近百年来连续不断的骚乱,让军队无暇平衡各类纷争。而最致命的一点是根本没有人能提出解决饥荒问题的合理建议。怎么对付干旱,恐怕连圣人也有心无力吧!寺庙里的僧侣昼夜祈福,可仍无济于事……
      “也就是说,危机重重! ”
朱由检冷冷地说。进士不由得压了压身子,头也不敢抬。崇祯帝叹了口气。将六部上等官员请来议事,看看有什么办法。心想这些个进士恐怕也提不出什么好建议!皇帝摆摆手让梁进士退下,梁进士一步步拜礼后退,出了谒见厅。
崇祯帝脸上皱起了眉头。此时他独自一人,可以稍稍发泄一下心中的火气。微微抬起的眉毛正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崇祯帝是个明白人,他清楚地觉察到身边笼罩着谎言与猜忌。那些忠诚之士接二连三地提示宫廷内权力正被太监党所掌控,他们的组织力量庞大,宫内各个角落布满了他们的耳目,阉党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正逐渐伸出他们的权力之手,试图左右官吏们甚至是皇帝本人的意愿。尽管至今为止,事态还并未被太监们所掌握。
崇祯帝心知肚明,天下局势愈发混乱。 去年该死的旱灾遍布南方,人们开始人吃人。由于葡萄牙船只几乎切断了大明海上贸易,朝廷国库中资金短缺,根本无力支援灾民。
各地暴乱已是家常便饭,所有起义农民都在等着能团结、领导各地起义军的领袖出现。一方面,各地分散的起义力量给了朝廷分别歼灭的机会。
但从另一角度来说,要是起义军有统一的领导人,那么朝廷可以与之谈判,商定条件并拖延时间。而到时候或许局势有变,或者起义军内部出现权力纷争而自动瓦解。历朝历代起义军重蹈覆辙的历史难道还少吗?
崇祯帝想到这儿,不由得扬了扬嘴角,他连独处时也极少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很快就收敛住了。当今局势不容乐观。这个梁进士上奏所言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问题的严重性难以想象。设想有几百个村庄闹饥荒,数以百万计的农民为生计挣扎,成千上万的劫匪阻断邮路和贸易线路,抢杀商人甚至是朝廷官员。劫匪中不乏一些退伍兵士,作战经验丰富。农民军尽管大部分力量分散,目前还没有对抗朝廷的能力,但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们便会组织起强劲的队伍。
崇祯帝身靠龙椅,从桌上拿起金钟摇了摇。
谒见厅金钟声余音未了,就听闻走廊夜莺地板上嚓嚓的脚步声。忠诚的太监头儿纪超急忙赶来回崇祯帝的话。
当太监笨重的身影出现在谒见厅门槛前,崇祯帝已摆出天子威严的神态。
纪超如往常一般行叩首礼。崇祯帝脸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纪超,轻点儿,否则,不是你,就是地板四分五裂……朕视你二者皆为宝物。”
“是,圣上。”纪超回话,眼睛始终盯着地面。崇祯帝笑了笑。纪超一向顺从圆滑,对此崇祯帝从未质疑,也习以为常……
“纪公公,你如实说来在各省局势果真那么不堪吗?”
“圣上,您说的是何省?”
纪超试图回避饥荒话题,可崇祯帝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
“比如陕西……”
“圣上是想听真话吗?”
“纪公公难道有权欺瞒朕吗?” 崇祯帝质问道。太监纪超始终头也不感抬,深叹一口气。“陕西形势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触即发,有些不明事理的草民试图闹事。”
崇祯帝沉下脸。
“你指的是何人?小人说的是那些少年莽夫……”
太监纪超说这话时心里颤了一下,眼前的崇祯帝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怎么那么多嘴说出少年二字,岂不落个欺上的罪名……得赶紧挽回局面。
“圣上,万岁爷,您知道,在陕西发生的暴乱,幕后煽风点火的在京城……”
“怎么讲?”
“依小人愚见,圣上,女真首领是幕后主使。女真蛮人曾直逼紫禁城,入侵朝鲜,现在恐怕又企图在京城附近扎营!他们想依靠叛军的力量……”
“京城坚不可摧。”崇祯帝说话的口气犹豫不决。太监讪笑一声。
“圣上,强大的军队不能打开的大门,有时候很容易被一头黄金诱惑的驴撞开。圣上以为身边的那些大臣一个个都两袖清风?”
“朕对身边的人从未担心过” 崇祯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你出此言是有何证据,还是道听途说?”
纪超终于把头抬起来望着崇祯帝。
“圣上,小人确有证据。我这个老太监要是无能,不及时给圣上可靠的消息,那圣上还要小人作甚?”
崇祯帝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转身望向窗外。
 
陕西北部某地。
    罗阳和李自成路途上第一个就碰到了何利伟率领的那帮土匪。他俩通过炊烟和食物的气味很快就找到了强盗的营地。而对李自成来说,消灭这帮人根本是小菜一碟。在篝火边饱餐一顿之后,他俩该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了。
李自成先在一个土匪身上拿起一把大刀,用它在地上挖了偌大的一个坑,将强盗们的尸体扔了进去。“不让他们被野兽吃了罢了!”年轻人说这话时不知为何竟脸红了起来。罗阳则赞许地点点头。但他亦有些不解地问:
“你有些可怜他们?”李自成耸耸肩。
“怎么会……我只是惋惜是我杀了他们。”
“我的心绪有些不合常理。照理说一个武将应当为此深感自豪才对。”
“可我是农民出身,上天安排我习武从军,要是有可能,尽量不杀人放血。再说,他们正好碰上我,挡我的道,本也不是他们的罪。人各有命,冥冥中命运注定的。”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罗阳喃喃自语,李自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自己刚想出的?”
“是孔子名言。我不是智慧的创造者,我只不过把智慧传授给想触摸它理解它的人罢了。”
李自成似乎心领神会,放下手中的刀剑,环顾四周。
“师父,好像没什么异常。可以前行了。”
    “太好了。那你说向何方前行。”
   李自成向北面远处的群山指了指。
    “我们再走几天路程,就到达我出生的村庄了。师父,您是我的贵客。”   “小李,我深感荣幸。那我们快走吧?”
   “ 好,我想尽快离开此地。”李自成一把抓起行李回答道。老人持起手杖,俩人一道向北,向李自成不断提起的家乡米脂县前行。但他们来迟了。罗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深深地自责,责备自己为什么一路上提议停留歇脚,让途中的风景耽误了行程。可他内心也清楚,再怎么赶路,他们也无法阻止在此亲眼目睹的惨况。
当他们登上最后一座山峰,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米脂县所在的山谷。年轻的兵士想借机大表言辞,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了……罗阳也站在山头愣愣不动。
因为他们在山谷中所见的一切实在是令人心颤!村子已然被毁!整个村庄七零八落……房子大多被火烧得只剩下骨架,谷仓和牛马棚尘烟弥漫。
地上到处散落着被镰刀切成锯齿状的长矛和干草叉的碎片,墙上、柱子上的刀伤箭痕密密麻麻。
他俩在草堆中找到了几支完整的白色羽箭,金属箭头制作精良。李自成在废墟中仔细查看,一言不发,只说出 “官兵”后,又继续查找线索。
罗阳则站在一旁,试图辨认出这废墟上空飘绕的是什么奇怪甜腻的气味,这个味道刺鼻且令人恶心。看着年轻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罗阳有些不耐烦了,终于朝李自成那边抬了抬头。
“依你看,这里发生过重大事情,村子里的百姓都不见了?”
他抬头看着李自成,年轻人的眼里充满了悲痛和绝望。他微微合上双眼,声音嘶哑地说道:
“百姓们都被杀了……”
“那么尸体呢? ”李自成猛然朝一边望去,这时老人才发现一大堆稍稍还有些冒烟的灰烬……他顿时明白了,空气中弥漫的恶心的甜腻味正是被烧焦的人的肉味道……
年轻人双膝跪地,双手遮面……老人也慢慢到他身边也跪下……他将一只手放在李自成肩上,轻抚他那粗糙的皮革盔甲。
“勇士,哭出来吧,你尽情哭吧,心里会好受些,眼泪也能洗净他们的罪孽。”罗阳瞅着那堆骨灰摇了摇头。李自成则抬起头,干涩的眼里饱含了悲伤。
“师父,我早就哭不出来了。早在儿时,我娘就被老天带走了。年少时,父亲也撒手人寰。你告诉我,为什么把这里的人都杀害了?他们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会遭此劫难!袭击他们的不是强盗,而是官兵!”
 
“我还不清楚真相是什么!”罗阳轻声低语。他再次环视废墟。“我还没考虑这一点。等你稍微缓过神来,我们再谈论此事,再作出理智正确的决定。”
李自成双眼无神,愣怔在那里。
“我会报仇雪恨的。”他自言自语。
老人耸耸肩。“你有权这样做。这是你的选择。可你记住,报仇的时候先挖两个坟墓……”
“为何要挖两个坟墓?”李自成不解地问。
“给敌人和给自己。你在世上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回报到你的身上。”
罗阳说完站起身,缓慢地准备离开这个被烧毁的村庄。
“你去哪里?”李自成没有转身,背对着老人喊道。老人停下脚步,语气出奇的平静。
“该想想在哪儿过夜。小李,相信我,在死人旁边过夜可不好受。” 老人说毕便走了。
李自成望着老人的身影,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突然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布,一手抓起一把掺有灰烬的泥土,将泥土包在布里。他把这包泥土塞进长袍翻领中,再一次冷冷地望了一眼曾经的家乡。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只飞过路边的鹰所吸引住。猛禽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随后如同闪电般冲向天空。李自成目不转睛地盯着雄鹰。眼前的景象似乎在预示着他从今往后的生活也将如同这只雄鹰充斥着猎杀和血腥。他不敢再想下去……李自成暂时抛开了沉重的思绪,快步追上师傅罗阳徐徐前行。
 
              苦难隐忍之遭遇
 
陕西北部某地。
    信使早晨到达营地,可晌午时分起义军便乱成一锅粥。这只参差不齐的农民队伍开始作第一次战斗准备。这都是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长途逃亡后疲惫不堪的人,他们当中有的从未经历过战斗。
这支自发组织的起义军首领为刘海,李自成从他的军帐中走出时,心绪矛盾。毫无疑问,他恨不得马上能投入战斗,面对面与杀害他家人、邻居的仇人厮杀一场。可环视周围这一切混乱的景象,他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在农民兵士一张张脸上读到了死亡的印记。这支军队最多也只不过以其声势吓唬吓唬人罢了。可说到声势,这几十个装备粗糙、训练无素的农民兵士难道算得上是一只声势浩大的队伍吗?李自成轻摇着头向篝火处迈步,他打算将起义军头儿的意思传达给师父罗阳。
罗阳这时正盘坐在丝丝余尽的篝火旁打瞌睡。似乎周围这些骚乱不安与他毫不相关。可当附近一个农民激动地高声喊叫时,李自成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他师父的眼皮轻微颤动了一下。
他刚走近篝火旁,老人立即睁开双眼,一副全神贯注、洗耳恭听的样子。
李自成不紧不慢地坐到破旧的垫子上,这块破旧的垫子好几天来一直代替了床铺,所幸的是,辰月即将结束,阳光晒干了地面,天气也变得越来越暖和。青草茵茵破土而生,候鸟从南方飞回,沼泽地里满是野鸭野鹅,所以同伴们也能填饱肚子……大概十天前他们加入了刘海领导的队伍,在此之前有一个月他俩一直徘徊于附近荒芜的村庄,试图找到能细说米脂县真相的人。可沿途经过的村子,要么空无一人,要么也被化为灰烬。
罗阳同时也察觉到,在荒凉的村子里不仅无人居住,连牲畜、粮食,甚至一些日常用品如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切都表明,村民们并不是匆忙逃离家园,而是早有打算,带上了所有需要的物品。
老人每次见此情形,都会在村子旁站立许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李自成则早已习惯师父的这种状态,所以耐心等着老人回过神来。罗阳终于转过头来说:“我们到此处并不是时候。我多么希望现在身处异地。”
“那你想身处何方? ”李自成问。
老人嘴角一笑,“你眼前看到什么?”
“一个荒废的村子,这已经是我们这个月看到的第七个了,这又说明什么问题?”
罗阳叹了口气。
“年轻人,这意味着前所未有的苦难时期即将到来,我这老鼻子嗅到变革的味道,可我还是无法确信,是祸是福……”
“师父,当然是福,是福。”年轻人大笑着。
老人眼里充满了惊讶不解。“李壮士,何以见得? ”
李自成摊了摊手。“这个吗,形势恐怕再糟糕不过哪儿去了吧!所以说再怎么变化都比现在要好。还是师父另有高见?”
罗阳皱皱眉头说:“我又有何高见?只是吃过的盐比你多罢了。依我看,村民们如果生活安定,就不会背井离乡。他们要是投奔其他村子的亲戚好友,这样还好说,要是贫困与饥饿将他们赶入林子里那就惨了……
“师父,弟子愚笨,还是没明白您的意思……”
简单一句话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的血光之灾,以后将是混乱局面,年轻人,咱们可是要做出抉择,究竟站在官府还是官府外?”
李自成迷茫地望向远处。空无一人的村子并不比烧毁的村庄好多少!这里空气中笼罩着难以捉摸的恐惧、绝望和濒临死亡的气息。
李自成小心翼翼地拔出身后的剑,可老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嘀咕了一句。“只有死亡和空虚,这可不是佛教中所说的为追求真理而达到的空灵意境,而是通向混沌的门槛,这意味着在此之后除了死亡别无他物。我们必须找到其他人。”老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李自成似乎一直沉浸在师父的言语中,许久才动了动身子,满怀期盼地瞅着罗阳。罗阳捋着银灰色的长须,若有所思。终于发了话:
“咱们沿着那些逃离村庄的人的足迹走,找到他们。我觉得对你来说不是件难事,村民们牵着牲畜赶路,甚至都没有刻意隐藏他们的踪迹。”
李自成点点头。确实,李自成之前在看到荒芜的村子时,便立刻注意到了村民们的足迹,并开始察看四周寻求线索。而这些踪迹说明他们正前往附近的山里。
“在你看来,那儿除了死亡和苍凉,还能有什么。”他紧锁眉头问道。
“战争之火。”罗阳吐出这个词,然后就把包袱背起,动身走向通往附近山脉的道路上。
“那我们去哪儿找人?”年轻人望着师父的背影问了一句,他心里清楚师父或许也不知到答案。老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要是我是见多识广的明智之人,那我认为不是我们去找他们,而是他们自己会找上门来。”他说:“快点,小李,最好快点跟上。”
果然在第二天他们就碰到了起义军站岗放哨的。那天太阳正落山,李自成打算找个地方过夜,突然冒出来两个手持长矛的人。这俩人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兵士,李自成一下子便捕捉到了兵器和持器双手之间的不协调,这样的微妙细节只有老到的习武之人才能察觉到。尽管这两个农民哨兵长得凶神恶煞,可他们也只能吓唬吓唬普通百姓罢了,要对付像罗阳、李自成这样老到的人可不容易。
“来者何人?”其中一个年岁较大、身穿打满补丁长衫的高个子农民破着嗓子喊道。他用长矛顶在罗阳胸前,可罗阳不慌不忙地微微低下头,笑着向他鞠躬行礼。
“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流浪者。”他谦逊、顺服。李自成也跟随师父的样子朝第二个农民鞠躬。
这个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眼里充满着惊恐之神。显而易见,他怕极了面前的这两个人。说实在的,罗阳和李自成的行装足以让人害怕。
李自成身后背着巨大而沉重的弓箭和剑鞘精良的长刀,腰间挂着他从土匪那儿得来的匕首。罗阳握着的手杖在这两个农民兵看来也像是一件武器,否则他们怎么也不理解一老一少两个行者独自在荒郊野外,要是没有点本事,怎么能挺过来?
年纪大的那个农民紧皱眉头吼了一声说:“你们跟我来。”
李自成耸耸肩,瞧了师父一眼,便跟随老农民走到一旁。年纪小的那个农民把长矛顶在罗阳背后,让他紧随其后。
过了一会,罗阳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问:“二位,请问您是何许人?我们只是普通的,你们为何抓我们?”
“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所言是真的?”
“那你又是何人,有何权力要求我们来证明我们是什么人?”李自成口气中带着嘲笑。走在最前面的农民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将他的长矛对准李自成的心口,可后者刹那间蹲下身子,侧转身来,操起“龙尾"长刀一挥手把农民撂倒。农民还没反映过来,自己的长矛就已然在李自成手中了。老农栽倒在地上,瞪大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轻松自如地挥舞着兵器。
此时,罗阳也转向后面的年轻农民,从他因恐惧而变得僵硬的手中接过长矛。
“这样便好。”老人温和地笑着说,拍了拍他肩膀。
李自成也放下长矛,向老农民伸出手,扶他起身,然后把兵器归还给他。老农民沉下脸有些不解地问:“壮士为何不杀我?”
“我们无缘无故,为何要杀你。”李自成摆弄着他的剑带说道。这个时候罗阳也把长矛递还给目瞪口呆的小农民。“你可知,世上等着尝我刀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而我们需要找到你们的头儿,请允许我称呼你为兄弟,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和仇人。”
农民一脸的不信任,摇摇头说:“流浪汉,你使了什么花招蒙骗了我的双眼?我这一辈子都还从未碰到过比你聪明、智慧的人!”
李自成笑了起来。“好汉,惭愧惭愧啊!要是我聪明,早就进了紫禁城的皇宫了,给皇帝治国出计谋了,但事实上呢,我还在这里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出生入死。至于智慧么,的确在我身旁,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罗阳先生,是真正的智者,也是我的师父……”
两个农民一听此名,虔诚地望着温和谦恭的罗阳,然后慢慢地双膝跪地。老人迟疑了片刻,走过去扶起两人。
“现在不是跪拜的时候。”罗阳似乎略带羞涩地说道。他刚才还是俘虏,现在一下子成为农民眼里的神仙。“你们尽快带我们去见首领,我们有要事相商。”
“是,是,当然。”那个年纪大的农民朝年轻的同伴点头示意,并拿起长矛径直走入林子,还不断回头看着罗阳和李自成。而年轻的那个农民却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职责,走在罗阳身边,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诸如“您走了多久?”或是“最喜欢那个省?”等等。他的许多问题都有失分寸,罗阳在答复了几个后,真想用那结实的手杖敲打他屁股让他闭嘴,所幸的是,这时他们已经到达了起义军的营地。
有个姓唐的农民带他们到首领的帐篷中,他姓刘名海,以前是个税吏,现在则是起义军弟兄中威望甚高的头儿。起码罗阳他们在路上听到姓梁的年轻农民谈及他们首领时毕恭毕敬的口气,就能下这个结论。
据起义兄弟称,那时刘海为陕西县老爷徐安明的手下,很长一段时间负责征收税务。尽管在官府当差,可他与普通百姓打交道时通情达理,从不欺压百姓,
因此受到大家爱戴。可征税一年比一年难。官府胃口越来越大,而天灾又给百姓们带来新的困难。
去年百姓们实在交不出税,情绪激愤,几个官府办差的被农民们赶出村庄,甚至被殴打了一顿,还有一个收税的被淹死在村外。徐安明县老爷不得不求助官兵。刘海这时候也面临着双重选择,要么继续忠于朝廷,要么干脆自寻他路。
刘海在家中是第五个儿子,长辈世代从军,他也承袭了这一传统,发誓将效忠于朝廷和军队。然而一天他与地方官兵一小队人马路过一个村庄,在此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他效忠于朝廷的想法。村子里的一个不懂事的男孩把石子扔到一个官兵身上,那人大发雷霆,随后这队人马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刘海亲眼目睹他们是如何毒打手无寸铁的农民,那些活着的人被捆绑奴役,死去的村民的尸体则和整个村子一起被焚烧。刘海实在看不下去这恐怖场面,逃到树林里,一头倒在枯萎的秋草丛中,几天几夜都回不过神来。他内心痛苦至极,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唯有神灵知晓,他的灵魂饱受折磨。可他从林子里出来时,脱胎换骨,连他的家人和好友都难以置信,这会是刘海?是那个曾经穿着长衫、花天酒地的税收官吗?
刘海深深意识到,村民们迟早都会饱受官兵残害,于是他到了最近的一个村子,把所有居民叫出来聚到村广场,在大伙儿面前慷慨陈词。在他脑海中,人们被殴打时的尖叫声与房子燃烧的熊熊火焰历历在目,所以他的言词生动而有说服力。大家对这个诚实的税官坚信不疑,觉得他就是村民们的救星。所有人跟随刘海,收拾家当,并把妻儿老小送到远方亲戚家避难。而其余留下的人,在东边树木繁茂的山脚下扎下营地。
刘海召集了这些牧民、铁匠和陶工,把他们组建起一支自己的队伍。毕竟他从小受到习武父亲和兄长的熏陶,耳濡目染,也掌握了不少军事技能。
他搭建了一个临时练兵场,操练士兵,让他们慢慢掌握基本的战斗策略,学会该如何抵抗官府的军队。他心里清楚,要是不这么做,这些农民兵在对手面前将不堪一击。他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这些曾经手持爬犁的农民们作战力也逐渐像模像样起来。即便是他们没有正规军那么厉害,可他们有着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为自己与亲人的生存而战的坚定目标。有时这个目标远比功名和金钱诱惑来得更有动力。
罗阳和李自成走过几十个帐篷,来到一个众人围坐的篝火前,这些人正烧火做饭,一个更大的军帐入口就在旁边。姓唐的农民让他俩在外等候,自己钻进军帐。
李自成环顾四周,发现篝火旁的那些人把目光都投向他们,有的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善。他觉得这情有可原,他身上的盔甲定会引起当地人的惊恐和愤怒,这里的人对衙门的态度可不友好。
此时军帐的门帘被打开,唐姓农民招手示意他们进去。李自成弯着身子走进低矮的军帐。只见刘海身坐精美的地毯,一对油灯在其两侧照明军帐。在荒郊野外还用着油灯的这个习惯足以证明刘海以前当过官。要知道对普通农民来说,油灯可是奢侈品,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屋子里用灯的习惯。
一看到来人,刘海起身作揖,随后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刘海指着正对面的座位让来人坐下,赶紧又把米饭和米酒端放在他们面前。李自成不禁仔细观察起周围。
刘海的营帐里除了那块地毯,其他的物件都颇为简陋。在其身后,一边摆着一个旧木箱子,箱子后面一把和李自成身后挂着相仿的剑随意歪放着,另一边则是磨损的盔甲,盔甲上还沾有几层皮纸,看来刘海正在修补它。他本人则身穿一件褪色的长袍,后脑勺盘着一个紧紧的发髻,一派军中将士打扮。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略微眯起的双眼露出警惕之光。此人似善似恶,令人捉摸不透。李自成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看起来温和友善,可实际是强劲的对手。
而罗阳好像对这些细节丝毫没有察觉,仿佛置身事外。这时沉默不语的刘海开口说话:“闻名天下的罗长者来到寒舍,真是幸会,幸会!对您的英名,在下是早有耳闻,今日三生有幸,亲眼见到真尊。”
“过奖,过奖了!”罗阳淡淡地笑笑说。刘海也笑了起来。
“今日相见,在下有诸多不解想请教……”
“老朽能解答好汉的难题吗?毕竟,我流落四方很久了……”
刘海点点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么您为何要流落四方?”
“行之乐趣在于去旧迎新。”罗阳摇着头说道,“诸多人在行路中能打开新视野。我则在游四方中广集世道变革真谛。”
“那您怎么看世道变革?”刘海口气里带着嘲讽。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
“世道不济,尤其这几年,情况愈发糟糕。一路上我们碰到许多被烧毁的村庄。刘首领,山谷中满是死去的百姓,你打算如何对抗?就靠这几十个可怜的农民?”
刘海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忧郁的神情。
“罗长者,在下不知我日日夜夜所思所想的难题,这些兄弟们把命都托付给我,大伙儿不怕自己流血牺牲,为的是子孙后代。我们如今的任务就是为了子孙们的未来,至于其他的问题,以后再打算。”
“此话有理。”罗阳嘀咕了一句,他也被刘海朴实的言语所震动。
“这些弟兄们难道还有别的其他出路吗?”刘海说着,向军帐外望去。老人点点头。
“无疑,他们别无选择。可你当时却能另选他路。你这么一个仕途顺畅的税吏,为何要放弃安稳的日子跑到林子里折腾?”
    刘海沉默不语,轻抚一下他那稀少的小胡子。然后说道:“要不是这样,恐怕我良心不安。”老人一脸严肃地点头赞许。
“弟兄们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帐篷住下,明日再谈要事。如今你们路途辛苦,该歇息了。”刘首领
   “刘首领,感激不尽,我们正想歇脚呢!”李自成起身说话。罗阳也站了起来。刘海此刻一下子从坐席上跳起,显然想送他们二位出去,可罗阳摆了摆手。“这些小事怎劳烦首领亲自出马呢!让小梁护送吧,一路上他和我还挺投缘的。”
“就这么办吧。”刘海即刻把小梁喊来。这个年轻的农民则欣然答应这门差事,将客人们送至住处。
次日早晨,他们再次来到刘首领的军帐。尽管刘海过去几个月饱经沧桑,可他仍旧保持用早茶的习惯。早茶后,他终于开口提到了折磨他好几天的话题。
“感谢上苍派二位来到本处。”刘海恳切地说话,“此乃肺腑之言,毫无夸大。昨日您一针见血,这些百姓们把命都托付于我,在下要对他们负责,然而在下毫无把握,只怕他们在第一场战斗中便会白白送命。在下想请教二位,您为智者,而您又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勇士。我该如何应对,既不违背现实,又不愧对良心?”
罗阳放下茶杯,许久抽着他那杜松烟,眼睛一直望向刘海头顶处。阳光透过军帐幕布的缝隙照射进来,一圈一圈吐出的烟雾忽隐忽现。在老人的脸上读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刘海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他的思绪。
终于,罗阳如同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动了一下身子,用略微惺忪的双眼环视四周,发了话:“我想起我的老师,他的一生追随李耳处事哲学,他曾讲过一个寓言故事。当时我向他询问如何摆脱困境。而他却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从前有个有权有势的高官得了严重的疾病。他儿子请来了三个大夫,一个骗子,一个墙头草,还有一个赌徒。他们依次查看病人。第一个骗子说你体内冷热不均,阴阳失调。你的病根不在于天地祖先,而是由于你有时饥饿、有时饱腹、有时纵欲享乐、有时过度操心,有时又漠不关心。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治你的病。你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夫……官吏说完赶走了他。随后第二个墙头草发话了:你从娘胎里开始,天生就精气神不足,喝再多的母乳也无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疾病长久淤积,治病无用。大夫医术不错。高官点点头,命令招待他用餐。最后那个赌徒说道:你的病根不在于天地,不在于人为与你祖先之灵。疾病源于自然,形成于体。我们所知的是,一切皆由自然规律支配。那么,草药针灸又如何能治好呢?大夫见解深刻。高官给了他这么个评价,并给予重赏。而后来他的病也自然而然好了。
刘海默不作声,仔细听着老人的话,等他点透这个故事的内涵。罗阳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命存不因珍视之,康健不因怜爱之。命丧不因鄙视之,抱恙不因忽视之。故惜命者或亡,轻命者或寿。若事与愿违……然当真如此?世间万物,自有规律,生死存亡具定焉。所以说,不是我们决定将来的战斗中谁死谁活,无论我们意愿如何,一切皆已定。刘首领,你自身拥有强大的力量,为了那些信任你的人去作斗争,你已无别路。”
刘海听这些话时神态是那么专注,李自成甚至在一瞬间以为他把两个客人全然抛在一边。但过了许久,刘海突然睁开双眼,用火光四射的眼神盯着罗阳。
“罗长者此话有理,在下别无他路。万分感激您,坚定了我走此路的决心,哪怕是要和皇帝老儿拼命,我也会走下去。” 罗阳微微点头。刘海把目光转向李自成。
“那你这位甘肃王公军队的将士怎么看?”
李自成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放在其他时期,我或许会说你的这支队伍注定要败。可是,除了考虑基本的实力、人数等之外,还应算上天命和统帅的才能……当然还有运气……如果你相信这个的话,我相信……”
刘海笑着回答。“否则我也就不会在此,那就好办。你们不能与朝廷的队伍正面交锋。可是你们的队伍可以出其不意,单个袭击那些督抚派下来到村子里敲诈百姓的小队人马。在狭小的山路上消灭他们,想来对你们不是难事。再说,这些人马大多都是步兵,也就是说你们不会遭到骑兵追逐。总督也不会立即发现少了几队人。朝廷办事效率低下,所以消息要过很久才能传达到。你想,几队人马不知不觉失踪,然后上报,朝廷受理调查,这中间的环节众多,通常要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会有足够时间把缴获的武器分发给弟兄们,加紧练兵,加强他们的战斗力。然后你们就能对付更强劲的对手,要是你和弟兄们能声东击西,游击作战,那更会让敌方惊慌失措。这样一来,官府的注意力也会被你分散,农民们就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如果碰上天公作美,他们就可以安心种田。或许一切都会好转起来。然而你和你的弟兄们将不再有安逸的生活,因为你们是反叛朝廷的人。”
刘海摇着头说:“也就是说我们余生都在逃亡中度过?”
“那也难说”罗阳接着补充道:“皇帝还是个少年,才刚满十七岁。他处理国事,靠的还不是自己的脑子,而是朝臣们的流言蜚语。除非你和那个该死的女真族一样对天子的权力构成威胁,否则皇帝才不会管地方上的事呢。等皇帝慢慢长大懂事,你也会羽翼渐丰。万物如流水,皆动皆变。”
“老朽也将助你一臂之力,与朝廷争锋相对。可你要答应我,在我告诉你时机已到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的队伍都是誓血弟兄,你的担子重千斤,要成事,道路漫漫艰难至极。但我保证,我会奉陪到底。”
“承蒙相助,感激之至!”
刘海紧紧握住老人和李自成的手。“那何时开始练兵?”
“早饭后即刻开始。”罗阳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急。
他朝刘海狡黠地眨眨眼,起身离开了军帐。
从那天起,每日李自成带领刘海的那帮弟兄,披星戴月,餐风宿雨,在练兵场挥汗如雨。他让农民们徒手转动花岗岩石块,用手指揉搓河里光滑的鹅卵石,以加强他们双手的抓力。他使用木棍演示剑术。渐渐地这些农民也开始觉得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勇士了。可李自成与刘海心里清楚,他们和朝廷正规军队实力还是相差甚远。因此每天的操练也就更勤更苦了。这一切皆为长久大业。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一天他们的信使的急冲冲跑到营地报告说哨岗在附近发现了一小队总督派来的人马。刘海下令立即准备出击……
罗阳则抬头望着正午刺眼的阳光,似笑非笑地说:
“是个殉身的好日子。”
李自成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师父。
“罗师父,您说什么呢?您怎么在战斗前一天提死这个词?”
“小子,你可知死亡并不在乎何时何地何人提它。将士们的使命便是为天子而存亡。这些农民呢,为自己和亲人们存亡。为志而亡,至善幸焉。而归宿终究只有一个。因此遥远的日本国度的武士坚信,武士道便是死亡之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说得有理。可我们不是日本武士。今日我们的任务是尽量保存实力,并摧毁仇敌。这并不难办到。”
 
“如何办到?”李自成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罗阳则微笑着回答。
“告诉我,今日平原上风向如何?”
“东风,从山那边吹来。”
“善哉。那队人马前往的村子在西边,对不?”
“对,师父所言极是。”
“那我们这么行事……”
老人开始在他前面的一堆沙子上作图谋划。
正午时分,太阳高高挂在头顶上,名洲镇驻军士兵中大名鼎鼎、外号为“野猪"的队长晁丁带领手下几十个人来到这个偏僻的村庄。这队人马停留在林子边,领队的决定在踏上村子唯一道路前先勘察四周。他们离最近的房屋大概不过两里路。
春天阳光沐浴的让身穿盔甲的士兵们浑身是汗,每个人脑子里想的全是尽快能回到营地洗个凉水澡,然后到最近的酒馆找个村里的妇人好好放松一下。士兵们已然厌倦日复一日的征途,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总是有人抢先向要征税的村民们通风报信,所以他们到达村子里时,所有的人连同他们的财物一起蒸发的无影无踪!以前,所到之处,士兵们可以尽情玩弄村子里那些水灵灵的黄花姑娘。而她们的父母则含泪乞求放过他们的女儿,把最后一点食物从地窖里取出来作为补偿。可他们发泄完兽欲就将女孩和其父母一同杀害,这样朝廷军队的恶名便会销声匿迹。为此整个村子也被烧成灰烬,反正也没什么可榨取的了。现如今一个月了,所经过的村子都空无一人,粮仓马厩也都空荡荡的。“野猪”队长并不担心是否能征收到税,这个和他没多大关系。在总督面前负责的人是游击将军,而他自己只管到村子里抢收财物,然后报告上交。要是收不到东西,也如实报告罢了。可在这一片村落发生的事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对于领军头儿来说有一条铁归,即情况蹊跷时就得当心。可要么是正午的烈日让晁丁头脑发热,要么就是山谷宁静安逸的景象使他放松警惕,他竟然没有发现队伍所处的干草丛是怎么突然燃烧起来的。新草还未长出,高耸的枯草越烧越猛,延绵好几里,一下子阻断了他们通往村子的道路,更糟糕的是,南边的退路也被截断了。
晁丁慌乱地环顾四周,他的手下则聚集在其身后,等待头儿发郝施令。
“见鬼,大不了不去前面那个村子了!走为上策!”队长下令说。可他怎知,其实有人是针对他们下手了。
从枯草燃烧的刺鼻烟雾中,飞出一支焦灼的箭头直刺一名兵丁的咽喉。那个兵丁随即松开手里的刀剑,双手紧握飞箭,慢慢倒下身去。“野猪”队长还没来得及完全意识到情况的危急,又一个兵丁也倒下了,他的盔甲被箭刺穿,箭入左胸。
“野猪”惊恐失措地转过身来,抽出刀剑,用尽力气大喊:“弟兄们撤退,你们几个掩护我!掩护我……”
几十个人围住他们的头儿,可什么也看不清,烟雾如面纱一般蒙住了他们的双眼。士兵们被烟熏得直流泪水,许多人开始咳嗽。但小队人马仍旧慢慢地向山谷出口移动。晁丁原以为他们能在烟幕的掩护下逃脱,然而当他们快到达林子边缘处,从旁边的灌木丛中跳出来一群手执长矛、衣衫褴褛的人。这些民间自制的防御设备只能阻挡兵器的一次攻击,要是第二次再撞击,那盾牌便会被劈碎。然而这群人只和他们打了一个回合便已近在咫尺。盾牌散落一边,可“野猪”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然束手无策。攻击者自制的长矛刺穿皮甲,总督府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直流,受伤的人被刺穿喉咙身亡。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野猪”发现自己已成光杆司令,齐刷刷几十杆长矛对准了他的胸口。那些人戴着宽边帽,帽檐下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晁丁无奈地叹了口气,松手放下刀剑,剑掉落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叮当声。他双膝跪地,把手置于脑后,表示自己已投降。对于这些人怎么处置自己,他并不抱幻想。谁让他曾作恶多端,毁了这些人的家呢。如今他们怎会放过他……
正想着,他发现这群人朝两边分开,从中间走过来一个高大威武、面目清秀且装备精良的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儿 “野猪”寻思着。突然他认出了这个人,这使他脑海深处闪现出一个或许可以保命的念头。
“我认识你,你是刘海,咸阳的税吏!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老晁。”“野猪”高兴地想站起身来,可刘海却用长矛狠狠顶住他的胸口,让他再次跪下。
刘海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之意。的确他认出了晁丁,以前在咸阳最有名的酒家不止一次碰过面。他甚至还记得被人背后怎么戏称之为“野猪”……可如今面对晁丁,刘海心中毫无怜悯之情,不得不求助于罗阳。
“罗老,请君指教,这个人应何处置?”
“任何人都应活着。”罗阳走过来,神情凝重。“只不过每个人都注定过上他们应该过的生活。让他走吧。”
“野猪”内心闪现一丝希望。刘海惊讶地盯着洛阳。
“就这么轻易让他走了?”
“死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将来他或许对我们有用处。”
罗阳说的话让众人有些无法理解。晁丁和刘海当然更觉得莫名其妙。罗阳这时深叹一口气说道:“砍了他的双手,然后把用水浸湿的生皮带绑紧了他的头发,免得头发散开挡住了眼睛。要是命大,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他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人们或许能把皮带解开。要是来不及,那晒干的皮带会像铁锤子敲碎核桃那样把他的头骨弄碎。这样就是他命薄……”
“野猪”简直怒不可遏,只见这时一个身穿官军盔甲的人手拿光亮的长刀向他走来。
这个罗老头到底卖什么关子,此举又有何好处?刘海自言自语道。只听“野猪”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他的两只胳膊已被砍下,士兵用火烧了烧其肩上的伤口,又在头上绑了皮带,“野猪”痛苦嚎叫着消失在林子里。
罗阳则向正在缴获兵器的弟兄们点点头,随后他们愉快地交谈起来。而士兵尸体已经被高高堆起,准备焚烧。
“你给败者一个机会,从而向所有人展示了你的仁义。”罗阳平淡地说。“现在每个弟兄都相信,如果有什么危急情况发生,你会如坚固的大山一般守护他们,因为只有对敌人仁慈的人才会真正忠于自己的人。”
说完罗阳转身走向林子深处的营地方向。刘海沉默不语,目送罗阳好久。
 
京城。紫禁城。紫宫。
    大明朝万岁爷朱由检脑子里思绪很乱。他刚得到密报,四川的执政太监里计划推翻皇室,这或许只是个谣言,应该对他的皇位不构成威胁,可太监最近活动频繁,是时候收拾他们了。
把这些阉人们安置在朝廷和地方要职上是自古以来一贯的传统,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防止父子相传的世袭继承。以前历代皇帝并不太关心朝廷机构变革,也就用了最简单的办法,把他们所有接近皇权的男子都阉割了,当然,除了那些皇室成员或者贵族家族成员。
当年少的崇祯皇帝登基时,一系列问题接连出现。明熹宗朱由校驾崩之后,因其子皆早夭,没有留下子嗣,弟弟朱由检立即继位。朱由检为明光宗第五子,生母为贱婢刘氏,他幼年从未窥视过皇位,觉得继位遥遥不可及。那些宫廷阴谋、权利游戏都与其无关!争夺龙椅的尽是他的哥哥们。可他在一旁亲眼目睹了权力争夺的过程,这也给其将来的执政手段奠定了基础。
朱由检登基后的黄帝纪元开元4324年丁卯年,下令捉拿大太监魏忠贤阉党,杀明熹宗乳母客氏,从而彻底铲除阉党势力。办成此事可以说阻力颇大,可崇祯帝从小在宫廷争斗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他明白强者制胜这一道理。其太傅正直忠诚,从朱由检懂事起的第一天,尽心尽责培养教导,使其掌握许多必要的技能。
年少的崇祯帝继位时,朝廷内忧外患,危机一个接一个,老天爷也似乎有意作怪,连续几年无收成。北方女真族肆虐侵犯,南方葡萄牙海盗船不断骚扰。好几个地方州县农民暴动接连而起,当然这些暴乱被效忠朝廷的将士们迅速镇压。大明朝军队实力强盛,连北方女真也不得不忌三分。
然而太监在朝廷的势力还是让崇祯帝颇为头痛……东林党的大臣们不断提出革新朝政,是时候好好关注这个问题了。而且子嗣的事儿也得考虑……一国不能无太子,须尽早安排……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应暂时冷落一下嫔妃们,应往皇后的寝宫去得更频繁些。皇后最近不止一次提醒崇祯帝对她有所冷落。朱由检心想,是得看望一下皇后了。
他不知不觉中走到寝宫靠北侧的窗口前。映入眼帘的是景山一片翠绿的迷人景致。景山位于皇宫北部,在群山中脱颖而出。那里曾经拥有巨大的煤炭储量,所以也被称为煤山。 随后动土修建,形成有五座山峰的人造山。
景山美妙之处在于山坡上种植了许多松柏,郁郁葱葱。崇祯帝儿时最爱在此嬉戏,也是在此与皇后相识。
崇祯帝长叹一口气,在他心里似乎总扎着一根针,一个不详的念头,可这究竟是什么? 崇祯帝至今还不明白。一种迫在眉睫的灾难降临感萦绕在他脑中,已经许久了。
崇祯帝离开窗口,从桌子上拿起一瓶南方进贡的好酒,微微倒入瓷杯中,他看着手中的杯子,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制作这种皇家瓷器的工匠简直有巧夺天工之手艺。这个瓷杯称得上世间宝物!傍晚的霞光穿透杯子,薄薄的杯壁在天子手中闪闪发亮。
崇祯帝慢慢喝下美酒,在此之前已有太监检验是否有毒。他清楚,历代皇帝是如何被下毒害死的,所以不敢麻痹大意、重蹈覆辙。
一下子他的思绪又被那些朝政局势、宫廷琐事拉了回来。
他寻思着,自己是否太杞人忧天了?他可是当今皇上,是幅员辽阔、实力强盛的大明朝一国之君。他手中握有四百万人的军队,只要君令一声,就能使任何敌人粉身碎骨。那些遗留下来的朝廷内部问题么,总可以一步步解决的了得,毕竟他的治国之路还长着呢!至于南边想造反的人,诛杀无论,其财产入国库,明日得下旨宣告,那今日么……今日就去会会皇后……
崇祯帝朱由检淡淡一笑,往后宫走去。# 书籍出版多少钱  #书籍出版需要多少钱  #出版一本书籍需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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