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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情/晨起/ 啊,校园路/ 三婶/ 麦笛/(作者:梁金才)

发布日期:2021-09-27 17:07:45 



                                                   故乡情(散文)
 

 
 
 
刚刚入校,我就陷入缠绵不尽的思乡情中。
偏偏这几天阴雨不晴。校园笼罩在蒙蒙秋雨中,前面的甘棠湖面上烟雨迷蒙。霪雨霏霏而下,洒给你百种思绪万种情思。
淅沥声中,我恍惚看见故乡的泥砖土屋默立雨下。雨点敲落在屋瓦上,像在弹奏一架古老的钢琴。飞溅出的旋律,和屋里奶奶的纺车声一样单调,一样幽幽冥冥, 仿佛是一种来自洪荒远古的天籁之声。
鸡鸭不出去觅食了,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很有风度

 
 
 
 
 
文本框: 小街悠悠文本框: YOU YOU地抖着身上的水滴,吵闹着向坐在门口做针线活的妈妈讨食。
这难得忙里偷闲的雨天是属于女孩子们的,她们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把欢乐和憧憬编织到毛衣的花纹图案中,生活于她们是无忧无虑的。只有从奶奶的纺车声里,从妈妈多忧的目光里,才能体味出生活的艰辛。父亲是无论如何也闲不住的,荷锄戴笠在田间里踽踽巡视。
一场透雨,预示着一个金黄丰硕的季节即将来临。几天前,我洒脱地告别了八月的故乡,开始了我梦
寐以求的大学生活。雏鹏展翅志在千里,从此我便要去寻找一个多年的梦想了。
那天,家人簇拥着我到乡场上给我送行。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士。汽车启动的一刹那间,我像将士那样潇洒豪迈地一挥手,斩断妈妈絮絮的叮嘱, 把一切牵挂和眷恋抛在后面,壮壮烈烈地告别了。
可是,牵挂和眷恋抛掉了吗?
绵绵长雨下得连它自己也好像厌倦了。近夜,雾收云敛,只留下淡淡薄霭笼罩在校园和湖面上……

 
 
八月秋风起,吹熟了遍野的庄稼,瓜果飘香,故乡的八月有些醉了。
薄暮中,屋顶飘出的炊烟,袅袅溶进暮色里。父亲荷锄归了。夜色渐浓,天空早已烟尽云散,露出一锭灿灿的月牙。屋前庭院里丝瓜架上纺织娘的丁铃丁铃声, 续上了奶奶的纺车声。
故乡的秋夜,洋溢在一片丰收前的静谧里……
故乡,我离你仅几百里许,不为远离;我别你只数个时日,不算久别,可我却仿佛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一腔情思紧紧系着你,理不清剪不断……
即便更近更短,亦会缠绵着满怀情思。我再不会像离别时那样幼稚地苛刻自己了。
何必苛刻呢,这何尝不是一种源泉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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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起(散文)
 
 
 
 
大楼过道里咚咚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
宿舍里寂然。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向四周一望, 同学都出去早锻炼了。窗外微露晨曦。
伸出一只手朝被外探了探,浑身一哆嗦,乖乖,好冷!连忙又缩了回来。算啦,放着热烘烘的被窝不睡, 去受那份活罪?拉上被子又把头蒙上。
过道里咚咚的脚步声不断响着,外面的跑步声、打球声、呐喊声径直从窗子里不绝地灌了进来。
睡是睡不着了。我从什么时候起便没有起过早床

 
 
了?是秋末?还是冬初?记不清了。突然,心血来潮, 我想出去跑跑了。
室外的确不同。空气一夜间像洗浴过似的,清新得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雾像江南的雪,又白又润,轻轻笼着校园。白天看腻了的一景一物,这时皆如晨浴中的美人,欲隐还露,别有一番风韵。
操场上龙腾虎跃,打球的,跑步的,练拳的,舞剑的, 把晨雾搅得上下翻腾四处飘飞呼啸旋转,好一幅热闹的晨练图。
我深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顿感五脏六腑像洗涤过了,隐隐有一股灵气从脚跟直升头顶,似乎只要一抬胳膊一甩腿便会腾空而起。
校外也早已热闹开了。
湖边环湖路上到处是人,有咿咿呀呀吊嗓子的,有咻咻跑步的,有翩翩舞剑的,有骑车、步行匆匆而过的。晨练者精聚神凝,心无旁骛,在雾中虔诚地弄姿作态。
湖对面大街上,淡黄灯光下人来车往,纷纷攘攘,喧嚣声把都市从酣睡中早早吵醒了……
我忽然明白了,原来除我外人们都是勤奋的,他们活得充实而有滋有味,世界大概就只有我懒惰而又拉沓了……
时令刚转入冷季,我便像一只冬眠的动物,早上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享受着被窝带来的温暖。我常嘲笑别人出去晨练是一种蠢行,原来愚蠢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这里才是一个真正美妙的世界,这里有一种沉溺于热被窝的懒人体会不到的无法享受的乐趣。
如果你用灵慧的目光去观察,用全身心去品味,就会真正发现,万事万物从时间长河里流过,在寥廓的空间里轮转,时时刻刻,自有它不同的色彩和情景。而它的最佳时境,无疑是在早晨,在这到处孕育着生命的灵气,激荡着蓬勃活力的早晨……
我为什么要自我麻醉?
我为什么不让青春之火在这里熊熊燃烧? 从身边跑过的人愈来愈多。
一对老年夫妇迎面缓缓跑来。
我立刻觉得有一股新鲜的液流贯穿周身的血脉,弹了弹腿,甩了甩胳膊,“嗖”的一声箭一样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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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校园路(散文)
 
 
 
 
这里原是一个寂寞的地方,长着一些杂树和乱草, 长着一片荒凉。
因生活有了五彩缤纷的颜色,于是便有了多姿多彩的开拓和探索。那时时代已在呼唤,浔阳山浔阳水在呼唤,在一个春的早晨,一群拓荒者来到了这里,举起一双双手,挖下了第一锄,开始了拓荒的生活,于是,这里便有了路。
这条路,走得好艰辛。
多少严寒酷暑,风风雨雨,拓荒者披星戴月,迎风冒雨,辛勤地耕耘着;多少苦辣酸辛,艰难险阻,拓荒者仍然那么虔诚执着地跋涉着,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一刻不停地,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于是,荒山坡辟开了一条育才路。
拓荒者知道,这是一条探索的路,而探索的路是前人没有走过的,怯弱者绝不会成为搏击时代巨浪的好水手,也绝不能将事业造就,时代将使自己成为终生的拓荒者,拓荒者的定义绝不是拘泥陈科,画地为牢,也绝不是搔首弄姿,涂脂抹粉,更不是袖月披风,优游岁月,拓荒者的路不是诗人晦涩地呻吟,不是画家笔下歪曲的线条,而是行动,一步一步地,在每个明天,都超越今天,迈出新的一步……
五个春秋,是五载欢欣,也是五载坎坷。每走一步, 都是那样艰难,却是那么坚实。尽管曾走过歧途,但没有歧途哪来平坦的路;尽管曾有过失败,没有失败便没有成功。每一个日子都是一份汗水、一份收获,一个个深深的脚印里洒满了悲喜参半的泪珠。
呵,校园路,你是一条为美好的理想所鼓舞的路,你是一条由开拓的精神所鼓舞的路,你是一条被创造的激情所鼓舞的路。
你是一条金色的路。一批批莘莘学子,沿着你走来, 带来大山的渴望,饱吸知识的蜜汁后,又沿着你走回去,带去你殷殷嘱咐,把你的期望遍种在山山壑壑、村村落落。
现在已是整齐的树,崭新的草,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在拓荒者赋予的时空里沉思,伸展根须扩张叶片沉思着,回味着星光和夜露的韵味;现在已是一幢幢高大的楼,每一双手在讲台上、黑板前、微机室、图书馆挥动起来,因五年的岁月而强劲有力。
你的旗已抖开了,猎猎迎展在半空里。 你的弓已拉满,射出了尖啸响亮的一箭。你的路已铺开,伸向遥遥的远方。
但你却是坦荡的,虽然,你的春枝上缀满了繁花;你是不满足的,虽然你秋天的树上挂满了硕果。你紧紧跟随着长江的脚步,聆听着她隆隆的足音,你的脚步也滚滚如雷;你延伸在浔阳的每个山村每个小城,与它们默默呼应,你的血脉,和他们一起搏动……
你是伸向未来的触角,是向希望无尽的呼唤。
——校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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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婶(小说)
 
 
 
 
三婶走了,背着男伢崽,牵着女伢崽回娘家去了。她娘家人托了人捎信给三叔,说她不回来了,叫三
叔另作打算。
三叔默默抽烟,嘴上却不示弱,对来人道:“她不回来算了,没有她我一样活。”待来人走后,他眼睛竟有些湿润。
三婶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了。三婶走后第三天,三叔到三婶娘家去接她,她娘家人不叫坐不泡茶,都冷眼看他,三叔挺尴尬,只好站在三婶前对她嘿嘿笑着。三

 
 
婶头也不抬,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嫌弃我们娘儿三个吗?”三叔还是嘿嘿笑着:“什么话,哪能呢?”三婶不起身,也不搭理他,三叔很难堪,拿手碰了碰三婶的胳膊:“咳,走吧!”三婶抬手把三叔的手打开,嚷了起来:“不走不走!你走!再也不要来接我了!”站起来闪身走开了。三叔满脸凄凉,看了三婶一眼,默默走了。三婶看着他缓缓远去的背影,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谁不晓得三叔三婶以前也吵闹过,但吵归吵,三婶从来不会跑回娘家。农闲时到娘家走走,也总是上午去, 下午就回了,有时娘家执意要留她住,她也顶多住上一夜,第二天吃完早饭便急急赶回来了。就说去年年底, 村上家家欢天喜地杀年猪打油豆腐买年货,快快乐乐准备过年,连空气里都是过年的气味,三叔家却一丁点过年肉也没有,家里好冷清,冷清得没有一点节日的喜气。腊月二十四小年那天,三婶两个哥哥都来了,他们来接她回去,说是他们娘要她回去团年。三婶忙躲着到村头长贵店里赊了两瓶酒,又偷偷到屋后五婆家借了四斤腊肉,在厨房里炒得烟雾缭绕,香气扑鼻。三婶包了饺子,炒了十几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全家欢欢喜喜围坐在桌旁,两个伢崽快活得又喊又叫,窜来窜去。三婶微笑着,一副很舒适满足的样子,解了围裙,坐到三叔身旁,一个劲地招呼她两个哥哥喝酒吃菜。三婶对她两个哥哥说:“大哥二哥,古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是嫁出了娘家的女儿,大过年的怎能一脚走开回娘家团年?娘也太糊涂了。你们回去对娘说,正月初二我会跟他带着伢崽回去拜年的。”她两个哥哥不再作声,酒喝得太多,脸通红。三叔不笑,吃得也少,看了三婶一眼, 把半杯酒倒进肚里,心里冒出一股苦味。
三叔家的日子落到了这个地步,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这几年村里人有的承包鱼塘,有的烧砖做瓦,有的跑汽车运输,外出做生意,三叔却似乎不闻不见,硬是纹丝不动,专心莳弄他那三亩责任田。他正儿八经对三婶道:“吃住吃住,有了吃,就睡得香,就能平安过日子。”说是这么说,其实三叔心里也不见得不羡慕那大把钞票的,但要得到并不容易,既要不怕吃苦,也要脑瓜活络能说会道。三叔嘴巴讷,脸皮薄,身子骨又单薄,那些营生想得到做不到。不过三叔相信,那三亩田只要好生莳弄,一家四口人过日子没问题。三婶不信三叔的话,农忙一过,就要轰三叔出去挣钱,三叔就皱眉,几天不理不睬,硬是雷打不动火烧不走,三婶也就懒得多说,随他去了。年终下来,收的稻谷除去牛租水费国家公粮村里提留化肥农药薄膜钱,所剩不多了,三叔一家一年吃饭穿衣,日常一切开销都在这上面,你说能够吗?一到来年春三月,就要借粮吃。这样一年压着一年,日子能不越过越艰难吗?
去年收割完早禾,三婶把晒干的谷子一称,再扳着指头一算,不够还别人的,三婶来气了。三婶一阵沉默后,气呼呼对三叔说:“你再不出去,那我俩换换,我出去。”三叔犹豫再三,总算下了大决心,和别人到建筑工地做工去了。可怜三叔出门不到两个月,又回来了,他头发蓬乱,像顶着一个山鹊窝,脸色黑黄,眼窝深陷,身子更加瘦弱,像一块吊起的布,风一吹就会摇晃。三叔钱没挣到多少,却得了一种怪病,那病隔几天就发,一发就翻江倒海地呕吐。三婶卖了圈里那头肥猪,到处找郎中给三叔治病,钱花了不少,却都不见效,后来到县医院治疗,才有了好转。
大年刚过,新年里人们还在走亲串友,三叔仓里就缺了粮。三婶心里好烦躁,眉毛鼻子都碍事。那天早上,三婶起来开了门,放了鸡,一边絮叨着三叔无能,一边走进厨房烧火煮饭,三叔蹲在门槛上闷闷抽烟。三婶撮嘴鼓腮对着灶门吹,吹得脑门发昏,熏得眼泪直流,柴火烧了半天没有烧着。三婶把火钳愤愤往地上一甩,骂一句:“吃去死,不煮了!”她站了起来,说不煮了就不煮了。三叔心里也好烦,就从门槛上跳了起来,冲三婶吼道:“你发么火,你不耐烦你走嘛,你把伢崽都带走,我不稀罕你!”三叔以前是不说这话的,自从三婶第二胎生了个男伢崽后,三叔更不会说这话了。三叔说话有个特点,往往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叔这话说得很重,三婶一听这话想起很多心事。三婶抓起灶上一个碗往地上一摔,悲声哭了起来,三婶孤孤单单地哭着,越哭越伤心,哭得云愁雾惨,天昏地暗。哭了一阵,三婶站起来抹了抹眼泪,狠狠地瞪了三叔一眼说:“这可是你要我走的。”三婶把两个伢崽穿戴好,背上背着男伢崽,手里牵着女伢崽,走了,回娘家去了。
三婶一去住了十几天。这天早上吃完早饭,三婶背起男伢崽,牵了女伢崽,说:“乖乖啊,我们回去了。”她

 
 
爹她娘惊呼:“什么什么?蠢女,你还要回去?”三婶一脸平静,说:“他命不好,身体又有病,我不能丢了他不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有两个伢崽呢。”她两个哥哥堵住了门口:“你为什么又不听我们的,张开巴掌十条路,哪条路你不能走,还要跟着他活受罪?你还年轻, 还可以找个好人家。”三婶有些不耐烦,把声音提高了:
“大哥二哥,做妹的说错了你们不要见怪,其实我两个嫂嫂跟了你俩也不见得过了什么好日子,你们不也是每餐两升薯干一升米,我两个嫂嫂也还年轻,也要离了你们吗?”她两个哥哥还想说什么,却被噎住了。
三婶背上背着男伢崽,手里牵着女伢崽回来了,三叔不知怎么哭了。我去三叔家看他们,三叔对我说:“我今年不叫家里变个样,我就不是你三叔了。”三婶对我说:“他今年不叫家里变个样,我就不是你三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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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笛(小说)
 
 
 
 
几阵南风过后,满垅的麦子终于被吹黄了。
大清早,男客早早起来了,在院里磨镰刀。村子到处还是昏昏沉沉的,天上有几颗淡淡的星。男客飞快地移动着胳膊,结实的身板在院里朦胧的晨曦里一晃一晃的,刀口下发出欢快的霍霍声。突然,男客想起什么,停下手来,冲屋里喊道:“黑伢,睡死!起来没有?”“起来了!”叫黑伢的男孩低低地咕噜一声,怯怯地站在男客身后,其实他早就站在这儿了。“你还不去,还等什么时候?”男客说。见黑伢迟迟没有反应,掉过头来喝一声:

 
 
“听见了没有?”黑伢浑身一哆嗦,用鼻子哼哼一声,算是回答听见了。
村子里全响动起来了。一家家院门吱扭吱扭打开, 刚放出巢的鸡扑楞着翅膀在院里追起来,领头公鸡一个响鸣还没有打过来,就领着鸡们急急奔院门去了。狗盯着主人看了一阵,也兴奋地在前头一溜烟跑了。几个老人牵着牛,踩着很重的露水,沓沓地向河边走去。男客们下麦地了,身后跟着男伢女伢,女客们在家烧起了炊烟。
男客磨好了镰刀,还不见黑伢的身影,又大喊:“黑伢!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走啊?”女客在厨房里说:“叫死叫冤啊,让他睡一会儿吧,他昨夜看书好晚才睡呢,鸡都叫两边了。”男客放下镰刀,进屋走到黑伢床前,撩起帐子,黑伢不在床上。男客径直找到屋后,黑伢果然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树下纹丝不动。男客爆着嗓门,大呼一声:“黑伢!”黑伢身子一抖,书本掉到了地上。男客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走吧,还看书干什么?”黑伢拾起书本,默默站起,进屋拿了割麦的家什,默默地出去了。
麦地在河边,是一片广阔的沙土地。黄灿灿的小麦一般高矮,沿着河畔坦坦荡荡延伸开去,竟一眼望不到边际。黑伢出来时身上还有些冷,这时头上挂满了汗珠, 那件补得五颜六色的褂子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脚被露水打湿,沾了一层厚厚的沙土,像两只老土鳖。早晨麦地里的小虫唱得挺欢,黑伢的脚步一到,它们便顿然而止,待他向前一移动,又在身后唱了起来。黑伢停步听了会儿,发了一阵呆,脚下迟疑了一下,放轻了起来。麦地里长出了一片稀稀疏疏的鲜嫩的小草,密缝间充溢着一股潮湿的淡淡的霉味,远远近近上下攒动着人头。太阳还没有出来,东边山丘上已放射出一片橙黄的光辉,照得麦地里一张张脸和麦穗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露珠,异常灿烂起来。麦穗是沉重的,没有风,也前后左右摇摆,时时有一只山鸡,“咯咯”叫着突然从麦地上惊飞而起。一个少见的丰收年啊!麦地边一个放牛老头自言自语道。“黑伢,怎不去上学呢?”老头温善的目光关切地看着黑伢,很像他逝去的祖父。黑伢眼圈一热, 嘴角咧了咧,差点哭了出来。老头叹了口气,牵着牛缓缓地过去了。

 
 
 
昨晚上,成熟了的小麦散发出的气息飘进村庄,使村庄里每个人都躁动了起来,一个何其漫长的青黄不接的季节总算快要过完了,那一片金黄着实诱人呢。黑伢爹突然漫不经心地对黑伢说:“黑伢,你不要去上学了。”黑伢心里咯噔一下,忙拿眼睛看着他娘。他娘补着他爹一条裤子,眼睛不敢看他:“算了吧,你读了这么多书也差不多了,你弟弟妹妹也要读书呢,家里供不起了……” 黑伢头脑一时懵了,嘤嘤嗡嗡不知有多少蜜蜂在乱撞, 再无心看书,书本上的字拼命地舞动扭打起来。
黑伢忽然记起爷爷来,爷爷走了几年了,爷爷的形象总不会淡薄。爷爷脸上有颗黑痣,黑痣上长有几根黑须。黑伢小时候很顽皮,爷爷一坐下来假寐,他就要扯着爷爷那几根黑须玩,爷爷也不烦,笑眯眯的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如给他搔痒一般。有次爷爷好像很不顺心, 睁圆了眼睛喝道:“滚开去!小伢崽不知忧愁。”挥手赶苍蝇一样。黑伢振振有词道:“我现在就要忧愁,那到了你这年纪不早就愁死了?”爷爷挥起来的手在半空停了下来,然后哈哈笑了:“好呢,狗崽子!”黑伢是爷爷的影子,爷爷做什么他都要跟去,爷爷去打斑鸠,他就替爷爷扛铳,爷爷去麦地里赶鸟,他就帮爷爷拍竹筒。那回他跟了爷爷去割芝麻,一会儿就伸直腰直叫唤:“哎哟爷爷,我腰好痛。”爷爷低声喝道:“小伢崽哪来的腰?”“伢崽怎么就没有腰呢?”黑伢好生奇怪。“小伢崽头挨着脚的,哪有什么腰?”爷爷说完,又低头干起活来。黑伢看了看自己,也低头干起活来。一会儿,黑伢又叫唤开了:“爷爷,我的镰刀不见了 ! ”爷爷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慌慌张张四处找了起来。他找了一圈,最后看着黑伢身上,说:“没丢,插在你腰上呢。”“你不是说我没有腰吗?”爷爷愣了愣,忍不住笑了,伸手往黑伢屁股上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鬼东西!”
黑伢小时候不会读书,稀里糊涂读到三年级,再也升不上去了,留级。他爹骂他,说他也是一条只能从泥巴里抠食的命,不用读了。爷爷却不依,和黑伢爹说得面红耳赤,爷爷说:“黑伢是块读书的料,只是还没有到时候呢。”黑伢爹还想顽固下去,不料爷爷变了脸色,说黑伢哪一天不读书,他哪一天就不吃饭,黑伢爹只得依了爷爷。爷爷的预言没错,黑伢以后果真寡言少语安安

 
 
静静的像个读书人,一年一年刷刷地升了上来。黑伢那时真没有忧愁,爷爷袋里有几张角票,总要塞给黑伢,让他留着买学习用品。要是爷爷还活着,会不会又出来阻拦呢?
窗外好像有月光,窗口方方正正亮出一块。黑伢爹喋喋不休地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村里和你同龄的那几个不是早就没读了?猫伢到外面做泥水工,不到两年,就建起了一幢青砖屋,秋伢做了几年木匠,听说也挣了不少,就要说媳妇呢。你趁早也去学门手艺,春生带的两个徒弟快要出师,你去学他。我跟他一说,他就答应了。人家是叫得响的师傅,你去了要好生地学……” 春生是一个砖瓦匠,经营着一个砖厂,是村里的首富。他的砖厂就在麦地坎下,一个做砖棚,两口烧砖窑,生意很兴隆,河边那条简易公路上,时时有拉砖的车子噗噗噗噗地开过。据说,他烧的砖质量好,拿在手上一叩,如敲金属一般,十分悦耳。常有登门拜师的,想学他一手绝活,可凡属本乡的,没有一个不被他拒绝。“他答应收你,是看得起你呢。”黑伢爹说,“他明天割麦,请不到帮工,你去帮帮他吧。”黑伢眼睛盯着书本,书本上的字扭着跳着,渐渐模糊了起来……爷爷从房旮旯里那把竹躺椅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他爹嚷道:“不行不行!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上学,你不能只盯着自己的脚趾头过活!”“爹,你不用多说了,我再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了!”爷爷默然,长叹一声,隐去了。
 
五月的天气热起来了,太阳炽耀地照着,晒在背上如麦芒刺着一般,辣辣的痛,躺在地上的麦秆时时噼啪作响。地上的水分早已蒸发殆尽,踩在上面有些烫脚。大概有一朵云正从太阳底下飘过,麦地上缓缓地移过一片阴影。麦地坎下,春生的两眼砖窑上,两柱黑烟孤傲地笔直地向上飘去。河对面中学里,忽然传来几声悠悠的钟声。黑伢一怔,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那片红砖黑瓦。钟声从那里远远地悠悠地飘来,从身边飘过,又悠悠地远远地飘走了。
今天上午的考试可能结束了,考的是什么科目呢?这次全县初三年级各科统考,学校早在期中考试之
前就通知了,说县教育局要以这次考试成绩为条件之一评选出若干名“三好学生”,作为中考录取加分的对象。

 
 
黑伢听了兴奋了好几天,自升进初中后,他年年是“三好学生”,这个机会更不能让它失去了,黑伢暗地里加了劲。考期不知不觉地临近,他怕考试时自己那支用了几年的钢笔节外生枝,东借西借凑了好几支笔。为了掌握好时间,他把那块手表也拿出来了。黑伢自己本来没有表,他全家都没有,黑伢班上戴了表的却不少了。那天晚上,黑伢竟也戴了块手表去上晚自习,离下自习还早着呢,他那位同桌,好像有什么急事等着下自习钟响, 坐着一点都不安分,看见他手上的表,凑了过来轻轻问道:“几点了?”黑伢心里发了慌,佯装做作业入了迷,没听见,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料她的声音提高了:“喂,几点了?”说完就要来抓他的左手看。黑伢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连忙把手往里缩。她奇怪地看着黑伢,满脸狐疑,站起来拉他的左手,黑伢忙放下手上的笔,用右手护着左手,越发往里缩得厉害,脸上红得像山楂。班上的同学都不满地看着他俩,她只好放手,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下了自习后,她反倒不急于走了,慢慢地整理着课本和作业簿,待教室人都走了,她又过来抢黑伢的手表,黑伢拼死护卫,最终还是被她抢走去了,拿在手上一看,表上没有分针秒针,只是光秃秃一根时针。她一脸诧异,贴在耳朵上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双手捂着肚子哎哟哟直唤爹娘:表里面一点响声也没有!笑够了, 还一边笑一边问:“哪来的?”黑伢老实答道:“我二叔不要了的。”“那你干吗要戴?”“……戴着舒服呢。”她不笑了,看了黑伢一眼,久久地,说:“我送你一块电子表,怎么样?”第二天晚上,她果真悄悄塞给黑伢一块崭新的黑色电子表,黑伢唬得连忙塞了回去。她撕下一张纸条,写了几个字:“收下吧,不贵,几块钱。”把表连同纸条又塞给他。黑伢不好再推辞,想了想,也撕下一张纸条,写了几个字:“我收下了。是别人的,我还不要呢。”她噗嗤一声笑了,似乎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笑起来真好看,黑伢就喜欢看她笑,看着她笑,就像暑天里吹过一阵清风,爽到了心底。
她考得怎么样?她肯定考得不错的。以前每次考完,她总要和黑伢争论,她几乎难得有错误的地方,然而她喜欢争论,神采飞扬的。她现在大概又在和别人争论开了。每逢考试,她都要暗暗和黑伢较劲儿,这次一旦输了,下次非赢不可,他俩的成绩轮番上下,彼此分不出

 
 
高低,可都从没有低出过班上的前三名。眼看中考一天天逼近了,同学们都成了虔诚念经的和尚,恨不得把一本本课本啃烂,每天早上,天光还是昏昏朦朦的,就有人拿着书本坐到教室楼前的梧桐树下了,夜晚,四周已酣然入梦,教室里还灯火通明,就连平时那些不很用功的同学,也变得十分认真起来。她却学得很轻松,按时来按时走,严格遵守着学校的作息时间,从不加班加点。黑伢知道,她是躲在家里用功呢。她家住在学校,她父母是中学里的教师。
时间过得太快了,眨眼就是期中考试,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学校顾念同学们紧张了几天,晚上允许自由活动。黑伢图安静,到教室去了,她也竟在教室,正坐在桌前静静地看一本书,见黑伢进来,轻声问:
“你准备报考什么学校?” “县一中,你呢?”
她立刻歪了头,一脸的俏皮:“你猜猜看。”
黑伢想她的歌喉不错,舞蹈天赋也不差,学校或班上每次举行文艺晚会哪次都少不了她,就说:“幼师。”
她摇了摇头。
“中师?”
她又摇了摇头。“卫校?”
她还是摇了摇头。
“猜不着。”黑伢有些泄气了,除了这些学校,剩下的还有其它高中和其它中专,这两类学校又都不止一所, 怎能知道她要报考哪个?
“县一中。”她盯着黑伢,眼睛里有些异样,黑伢胸里莫名地怦怦乱跳起来,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黑伢久久地呆望着学校那个方向,那上空,居然有一只山鹰在盘旋……
 
日头已经斜落。也许是起黄沙了,阳光里掺杂着一片黄色,满天满地地弥漫着,迷迷蒙蒙恍如隔世一般。割麦的累了,三三两两坐在地头休息。几只狗在地里撒欢。一只狗喘叫着,跑了半个圈,扑上去把前腿压在另一只狗的脑袋上,咬着它一只耳朵,那只狗嗷嗷叫着,偏过头来一下咬住这只狗的一条前腿。一个年轻女客钻

 
 
进麦地里小便去了,另一个年轻男客对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后生说着什么,那后生站了起来,悄悄摸到蹲在麦地里的年轻女客身后,拦腰一把抱了起来。那年轻女客双手被箍紧动弹不得,裤子掉了下来……麦地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有人拍腿,有人击掌。那女客不怒不恼,嘴里骂着,脸上却笑着,拿了根木棒去追打那后生,后生作害怕状,忙逃避开去,故意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着,引诱着那女客去追,麦地里愈发笑得厉害。
黑伢脸上辣辣地发烧,连忙别过脸,低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又瘦又长,落寞地贴在地上,没有了一点人样。
突然,他的影子旁边多了一个影子,他转过脸,她正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去考试啊,你?”
“……”黑伢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刷刷地流了出来,啜泣一阵,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一发便不可收拾。她慌了手脚,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你说呀,
哑巴。”
“我爹要我去学手艺,不让我读了。”
“你爹怎么这样糊涂!我去跟他说!”她气呼呼地说,说完就要走。
黑伢一把拉住她:“没用,他说了就不改的。” “叫老师去说呢?”
黑伢摇了摇头。她沉默了。
许久,她幽幽地说:“记得我们班主任曾说过,他以前是以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高考的,你是不是也可以以这样的身份参加中考呢?我们的新课都已学完了,现在正在复习,老师每天讲了些什么,我再来讲给你听。”
黑伢的眼睛闪亮了一下,立时又黯淡下来了:“考取了有什么用?家里不放,白考了!”
“你可以考师范啊,读师范不需要家里的钱。”
……
太阳渐渐西沉了,割麦的陆陆续续回去了,喧嚣了一天的麦地寂静了下来,裸露出的褐色沙土地,默默地倾诉着一片空虚,暮色缓缓地沉重地压了下来,河边砖窑上两柱黑烟,低低地沿着地面弥散开去。
晚风在习习吹拂,河水哗哗流淌。村庄里炊烟四起,

 
 
隐隐地传来呼唤伢崽回家的喊声,如烟似缕,如泣如诉。突然一声麦笛吹起来了,笛声尖尖细细,像一缕暮
色在麦地上空飘过来飘过去,是河边那放牛老头在吹, 接着无数麦笛声吹起来了,笛声在麦地里此起彼伏,激荡回旋,久久不绝,是放了学来麦地里帮忙的伢崽们在吹。
他们一路吹着,回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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