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琉璃》之后,薛燕平近来又推出长篇京味小说《铜壶》。这是一部以北京胡同为叙事背景的市井、人情、民俗小说,浓郁的京味弥漫在字里行间,丰厚的生活底蕴如文火炖汤。《铜壶》正是老舍所谓“把日常生活镶嵌在国族叙事上”的京味小说,处处透露着北京人独有的语言风味、思维模式和处世之道,韵味十足,生气淋漓,有着饱满的皇城根下的精气神韵。
薛燕平以1962-1966年的北京市民生活为叙述对象,截取一个叫做“黄泥坑”的胡同作为人物活动的舞台,以经营小酒铺兼卖日用百货的小老板陆仲祥的婚姻生活为经线,勾连了数十个市井人物,展现了那个物质匮乏、生活饥馑的年代里的人情世态。
书中的陆仲祥是一个典型的北京市民,他的身份是小酒铺掌柜,兼营日用百货。他外号铜壶,来源于一个祖上传下来的铜夜壶。富有暧昧意味的是,那个铜夜壶据说是陆仲祥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传说爷爷的爷爷是太监,这铜夜壶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太监而能传宗接代、后继有人本身就是对皇权制度及其运作模式的反讽和揶揄。
在薛燕平的京味小说《铜壶》里,北京方言如同那把历尽沧桑的铜壶上的铜绿,固执而坚定地存在着,捍卫着一种历时久远的文化。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和人文,北京作为一个古城更是有着数千年的积孕,其语言风格和人文气息也自成一派,有其不同于别的地方的“味道”,我们称其为“京味”。有时在特定条件下它也代表了一种传统,与“现代”相背。“京味小说”一是人物语言和叙述语言的“京白”化。它们常常用北京底层市民的地域方言,即北京话而非普通话,来表现人物和讲述人物。二是北京市民文化被置于特定的城市建筑空间当中。三是京味小说所表现的对象,是特定的都市群落,主要是老人和一些“旧时”人物。阅读《铜壶》,我们仿佛置身于皇城根下的胡同巷口,倾听北京市民的谈笑风生。这样的方言叙事,令我们想起了贾平凹的《秦腔》、莫言的《檀香刑》、韩少功《马桥词典》和李洱的《花腔》。
如果说弄堂、石库门、亭子间是上海的民间生活的场景,那么,胡同、小巷、四合院则是北京市民演绎悲喜剧的舞台。立足于一条胡同,则可以辐射整个皇城根的生活景观。在薛燕平的笔下,北京市民生活的舒缓、迂阔和颟顸与老北京的民居一样灰色、朴拙和大气。悲欢离合、吃喝拉撒、男女私情、政治运动被有机整合于平凡的生活世界,如同一条貌似波澜不惊而深处酝酿着风暴的河流。